本帖最后由 c1415926 于 2013-11-3 14:54 编辑
翻译完毕。剩余部分在9楼。已放出txt。
原本是看到野性时代120号有做绫辻米泽对谈才产生兴趣要入的,这个短篇算是附带。但是耗了小半个月终于到手之后发现对谈内容少得可怜,基本算得上坑爹。而正好网上仍然没有人翻译这个短篇的样子,于是就来了心血来潮想要把它翻出来。如果撞车了还请通知LZ。如果这个帖子发在漫区不合适也请直接处理即可。
大致计划是这个周末把短篇翻完,但是断断续续各种杂事还在所以决定以翻一段贴一段的形式放出来。
LZ是个死程,日语还算凑合但是语死早,中文水平很有限,慌忙之中可能还有点错别字,还请包涵并指正。都翻译完之后会找个时间校对错别字病句并放出txt。
转载的话请pm一下这个号通知一声转到哪里,然后转载时注明出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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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假日
米泽穗信
1
那一天从早上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睁开眼,我看了看枕边的时钟,发现才刚到七点。星期上则正显示着星期日。 这种醒来方式并没有浅睡被打搅时所产生的独有的惊醒感。虽然还有些许睡意残留在脑中,但是我却并没有产生想去睡个回笼觉的想法。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变成趴着的姿势,然后我就以俯卧撑的姿势坐了起来。 当将脚从床的一边伸下来时,我才觉得有些奇怪。看着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的朝阳的光芒,我茫然地嘟囔起来。 “状态不错。”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足感。 倒不是说我是那种平时就因疾病缠身而苦恼的类型。所以比起说是身体状况好,说是气力充足来的更准确一些吧。我甚至觉得,在这种日子如果不做点什么没用的事情来消耗一下体力的话可能接下来就要不好办了。这可是近来很少见的事情。 走向厨房,我看了看冰箱里面。里面放着培根、栗子菇和油菜,我把它们取出来都切碎。一边用烤面包机烤着面包,一边打碎鸡蛋放进小碗打散,并随意放了加工奶酪和牛奶,还有无意间发现的咖喱泡打粉进去。炉灶上的两个位置,一边用来炒培根,另一边用来做煎蛋。糟糕,忘了烧热水,这样一来咖啡只能之后再泡了。 我把早饭搬到客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什么都没有抹的吐司。这时我听到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脚步声。老爹出差了不在家,所以立刻就明白了是老姐。之后脚步声径直向厨房移去。 “啊,有早饭!” 大清早就这么有精神。 “奉太郎,这是你做的?” “谁知道呢。不是夜里小偷来做的吗?” “那么说的话早餐还是温的呢……。小偷应该还没走远吧。大清早的开什么无聊的玩笑啊。” 我没回答,反而将炒培根放在面包片上咬了下去。老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吃了可以吧?” 因为嘴里被食物塞满,我只是点了点头。老姐身在厨房应该看不见我的样子,不过反正就算说不行她也会吃,所以没什么区别。况且原本我就连老姐的份也做出来了。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一句失礼的话。 “啊,意外地好吃啊。” “你别偷吃啊。” “什么啊这是。你有放进什么东西了吧?” 看来她吃的是煎鸡蛋。咖喱泡打粉还放在厨房的案板上,大概老姐很快就能注意到了吧,所以我什么也没说继续吃着。不出所料—— “啊,是这个啊。” 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蛮下功夫……倒也说不上。真是会耍小聪明。怎么了奉太郎。发生什么了吗?” 一如既往在奇怪的地方很敏锐。我喝了一口牛奶,回答道。 “今天状态不错。” 听了我的这句话,对面传来了一声“哎?”的惊讶声。
早起吃过早饭,我打扫了房间又洗了衣服。然后又洗了个澡,午饭则煮了乌冬面来解决。时钟指向1点。一天真漫长。 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我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打开窗帘看看窗外,发现外面是一个大晴天。最近一段时间停止锋久久不肯移动导致阴雨不断。晴天有一种久违重逢的感觉。 “……出门吧。” 穿上一条口袋比较深的裤子,然后在裤子口袋里塞上一本文库本。上身则套上一件Polo衫。再一次看了看窗外,我不禁笑了出来。 “没想到我竟然会觉得晴天很难得。” 折木奉太郎也会有觉得晴天呆在家里很可惜的一天。如果被福部里志听到了,肯定会跑来测我有没有发烧吧。我把钱包拿到手里,但突然来了兴致,只抽出了一张一千日元塞到了另一边的裤子口袋里。 于是乎这样我就来到了外面,但是却心里却没个想要去做什么的打算。不过是散步而已。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确定个目的地。 “到底要去哪好呢。” 原本想要去书店的,但是可惜这个月有点周转不灵。况且不管怎么说,口袋里的文库本也足够撑过今天一天了吧。 那这样的话就找个能看书的地方吧。最初想到的是河边,但现在差不多是要出蚊子的季节了。水边总让人产生一种排斥。而且河边的视野太好,很容易就被行人发现。虽然我并不特别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是这也是有限度的。
附近就有八幡宫。既安静,又有适合久坐的石头。那里怎么样呢。乍一想觉得不错,但是我刚想往那边走,就觉得有些不对。八幡宫实在是太近了。从今天状态的良好状况来看,如果不再往远处走一点的话,体力大概就要真的溢出了。 “那就是这边了吧。” 我转了个身。如果是荒楠神社的话,远近倒是恰好。虽然并不是非得执着于神社,但是也许是由于最先想到的是八幡宫的关系吧,所以变得有点想去类似的地方了。 我开始向目的地前进。最初以为只穿一件Polo衫的话会有点冷,但是走着走着就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只觉得舒适宜人起来。绕开熟悉的上学的路,来到了平时不太走的小路上。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成为了风口,虽然左右两边都被板壁所围住,但是还有清爽的风吹来。一边板壁的上面还有一只猫。一只老虎花纹的,嘟囔着一张不高兴的脸的猫。 “哟。” 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一只手。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猫一下子就跑掉了。看来做了件坏事。 我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来到一座桥前面。因为直到昨天还在下雨,所以河水水位上升了不少。短暂驻足了一会,我俯视着正湍湍流着的浑浊的河水。 “五月雨纷纷,汇集名江最上川,,奔腾向前方。” 这条河既不是最上川,下的雨也不是五月雨。如果更有文采一些的话也许能说出更加贴切的句子来,但是没有文采也没办法。换做是里志的话会说出更加妙的句子吧。还是说这种事情其实千反田更加擅长呢。 走过一家章鱼烧的店铺,一股香气飘了过来。明明早饭和午饭都有好好吃过,但是还是有一股被吸引住的奇怪感觉。兜里有一千日元,那个的话还是买得起的……这样一股冲动正驱使着我。不对等等,冷静一点。现在买了也没地方可以坐下来吃。我勉勉强强抑制住了冲动,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加快了脚步。 离开家步行了大概十分钟,陌生的道路就多了起来。从出生到现在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走个十多分钟就能走进陌生的道路,我的生活方式还真是低廉。由于从未觉得自己的方向感迟钝,所以我带着一定程度的自信走进了陌生的小路。这样、这样再这样走一下,然后在这一块再转一下的话…… 就来到了一片开阔处。不愧是我,做得漂亮。荒楠神社正好就在面前。 “于是乎。”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仰头看了看鸟居的前方。看来我忘了一件事。荒楠神社位处一座小山丘的中段。也就是说距离神社境内还有一段相当长的台阶要走。就算今天一反常态,进入了无端想要散散步的异常状态,但是要爬长长的台阶还是让我有点退缩。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 “算了,也好。” 但还是走了上去。 我一边数着台阶数一边向上爬。没走多远就走进了生长茂盛的杉树的树荫里。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台阶数在超过三十左右的时候我就记不住了。二十八,二十九,三十,许多。虽然自己从未考虑过未来要进入什么样的行业,但是需要数数的行业肯定不适合我吧。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毕竟阅读文库本也是一项体力活。不如干脆就在这里的台阶上坐下开始读吧。不行不行,已经过半了。再走一点,再走一点。我以身体前倾的姿势慢慢向上爬。 大概上了有一百多阶吧。虽然我已经没有在数了。终于爬完了全部台阶,我呼地叹了一口气。视线捕捉到了手水舍。虽然现在很想喝一杯水,但是那个不是让人喝水的地方吧。自动贩卖机……当然也是不会有的。 正当我四处瞎看的时候,视线与从社务所中走出来的人正好对上。那人身上穿着五分裤和T恤衫,就好像是在自家里才会穿的随意的服装。是一名戴着镜片不大的眼镜,留着长发的女孩子。 “啊。” 原来是十文字加穗。穿得如同在自家也是应该的,因为这里就是十文字家嘛。对面也注意到了我,慢慢向这边走了过来。 “欢迎莅临敝神社进行参拜。” 她将两手交叠于身前,郑重地低下了头。这出乎意料的迎接让我差点慌了手脚,不过立刻回想起之前也上过类似的当,所以总而言之—— “不好意思打扰了。” 回答了这么一句。也许是看到我没有吃惊而觉得有点不满,十文字稍微撅起了嘴,但是马上又露出了笑容。 “来参拜了?” “倒也不是……啊,不过也会参拜的。” “怪人。” “这是在散步。” 毕竟在跟神社有关系的人面前,“其实哪里都一样”这种话我还是说不出口。 十文字回过头去冲着自己刚刚出来的社务所。 “erukiteru。” “哎?” “erukiteru。” 是平贺源内发明的那个什么东西吗。erukiteru。(译注:原文“えるきてる(爱瑠也来了)”,与平贺源内复原的“エレキテル”发音相似。エレキテル,江户时代的博物学家平贺源内所复原的摩擦起电器。名字由来是拉丁语的“elektriciteit”。这里说“发明”应该是笔误。) 原来是“爱瑠也来了”的意思么! “哎,为什么?” 回答我的是轻轻的笑声。 “只是过来玩罢了。不介意的话进屋里来吧。泡杯茶还是没问题的。” “不了,我…” “刚刚我们还在说跟你有关的事情。” 跟我有关?什么事啊。 “虽然也不是强迫你,但是毕竟也有句话说得好,萍水相逢便是缘嘛。” “那是佛教的谚语吧。” “我对待宗教是无差别主义。” “但是啊……” “不过话说回来……。算了,果然还是直接让你看会比较好吧。来,请进吧。” 结果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领进社务所里了。 进到社务所里我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社务所的一角有一间六叠大小的房间。隔扇与其他房间并无不同,但进到里面,就发现里面如同私人房间一般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橱柜和闹钟,摆着小说和杂志的书架,水壶以及矮脚餐桌。真正的私人住宅应该不在这里吧。但是这里就好像是十文字在社务所的个人房间一样。 此外, “哎,哎呀。折木同学,为什么会在这?” 还有略显惊慌的千反田在这。她左顾右盼了一下,又用手梳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然后便如同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一样急忙起身将矮脚餐桌上散开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看到这些,十文字带着笑声说道、 “没必要藏起来吧。” “啊,呃,也对呢。被这么一说才觉得,的确是这样。” 千反田收回了探出的身子。看来是稍微冷静下来了,她重新恢复了正坐的姿势。 “下午好,折木同学。真是在难得的地方碰面了呢。” “是啊,我也吓到了。” “啊,但是折木同学已经事先知道我会在这里了吧?” 说什么呢。 “哎,是吗?” 十文字看着我。我摇了摇头。 “但是我有说过哦喔。说周日跟加穗同学有约。” “什么时候对谁说的啊。” “周五的放学后,对摩耶花同学说的。” 你跟伊原说过的事情为什么会认为我也知道了啊。刚想这么回答却被提前打断了。 “折木同学当时不就在旁边吗。” 这么说来星期五放学后,好像我是在古典部的活动室里来的,所以在旁边到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没听到。” 我随口这么否定道。但是刚说完就发现,这样的话不就变成“偷听了千反田跟伊原的对话后,特地来到了千反田要来的地方假装碰面”了吗。于是我再一次,用更加强硬的语气说道。 “完完全全没听到。” 千反田倒是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是啊,折木同学当时在读书呢。” 十文字在旁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这边有没有相信我我就说不准了。 十文字给我准备了坐垫和绿茶。 而趁这段时间,千反田将刚刚想要藏起来的东西再一次分布排在了矮脚桌上。 “我是来给加穗同学看这个的。” 桌上摆着的是照片。四月份在千反田家举行的庆典,生雏祭上的照片。 “啊,但是,果然还是会很让人害羞呢。” 又想把照片藏起来了。 在生雏祭上,千反田的任务是穿着十二单担任“雏”。而我则是受千反田所托,担任了为“雏”打伞的职位。里志有拍当时的照片,而我也有看过他拍出来的效果。现在矮脚桌上放着的照片并不是里志拍的。 此外害羞得想要把照片藏起来的不止千反田,我也一样。视线捕捉到了某张照片。千反田扮演的“雏”正微微俯下身子摆出造型,而戴着乌纱帽的我正在后面跟着。……但那张脸真是傻到让人难以想象!嘴像失去控制一样呆呆地张着,目光也找不到焦点。 我不禁转过脸去。 “真过分啊,那张照片。” “啊啊,是这张吗。” 千反田将那张照片用手拖到自己面前。 “确实,照片的取景说不上好呢。” 这时十文字一边将绿茶放置在矮脚桌上,一边在坐垫上坐下身说道。 “这是在打哈欠吗?真是奇迹般的一张照片啊。” “比起奇迹般的一张,不如说是噩梦般的一张啊。” 当然,我的那张脸并不是在打哈欠。恐怕……是看千反田入迷的那一刻被拍下来了吧。在里志拍的照片上我的表情要更好一些,所以应该并非全程都摆着这么一张脸吧。但愿如此。 十文字的表情这时带上了一丝歉意。 “没顾及你的感受就让你进屋来,我也感觉不好意思,因为看这张照片我也笑了。而这时正好你来了,我就觉得一定要让本人也来看一下。不过好像这样就变成了想要看着你看照片的样子偷笑一样了。我也觉得这么做有点对不住你。” 她想表达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不过她也并不是想要拿我当笑柄才让我看照片的吧。真是注重礼节。 “顺带一提,这边的照片的话,爱瑠的样子很过分。” “加穗同学!那个不可以拿出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两个人就一直在用照片当话题聊着,而我则坐在当中慢慢地品茶。虽然是被十文字邀请来的,但是无论怎么看我都不适合这个场面。不如说是坐立难安。虽然口干舌燥能给我提供一杯茶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等待着一个话题的结束好给我机会先走一步,但是却发现话题怎么都不肯结束。就在我寻找时机的时候,茶已经喝完了。这下终于可以闪人了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十文字突然看了看时间。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吗。爱瑠,差不多该开始了。” 千反田露出了微笑。 “好的,我明白。那么,东西已经买好了?” “啊。” 十文字的动作停住了。 “糟糕。一出门就碰上了折木同学,然后就给忘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是我的错吗。十文字微微皱起眉头低下身去。 “真是失败。现在抓紧时间还能不能赶上呢。” “怎么了?” 我这么问道,回答我的是千反田。 “原本的计划是先来给加穗同学看照片,然后再给加穗同学帮个忙的。” 之后十文字接着说道。 “除此之外还被家里要求去买东西。买东西很快所以我决定先买了回来再说,但是看到你时被吓了一跳,结果就给忘了。” 那时候原来她被吓到了吗。脸上完全看不出来啊。 千反田又说。 “这样的话要帮忙的事情就交给我一个人吧。加穗同学快去买东西。” “可以吗?” “可以的。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帮大忙了。” 这么说着,十文字合十双手,拜了一下千反田。 “南无。” “你那是佛教的姿势吧。” 一不小心就从旁边插了一句嘴。十文字睁开了眼。 “我对待宗教是无差别主义。……于是乎折木同学打算怎么办?继续呆在这里看房间也没有问题。” “不了,我也走了。谢谢你的茶。” “这样啊。不用客气。” 正当我想要站起身来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你们说的要帮忙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千反田好像跳起什么舞一样挥舞起了双手。 “做扫除。” 看来是在比划拿着扫帚的样子。十文字继续补充道。 “从这里在往山上走一点的地方有个五谷神的祠堂。虽然其实也不是必须今天做扫除就是了。” “没关系。我原本今天就是打算来做扫除的。”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两个人一起做的扫除现在变成千反田一个人做了吗。……早知就不问了。 不过既然已经问了也没办法。只好这么说了。 “我也来帮忙吧。” 千反田虽然嘴上说了一句客气的话,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2
五谷神的祠堂听说就在前殿旁边小路的尽头。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神社境内的一角的确有一面写着“正一位”的旗帜。但是旗子旁边的那条小路,不走近了的确很难发现。 “真难找啊,这样还会有人来参拜吗?” “不清楚……。虽然我觉得神明也不是为了让人来参拜才被供奉起来的。” 我把两把扫帚分别架在两边的肩膀上,千反田则提着一个桶。桶里放着浸湿的抹布、簸萁、垃圾袋和手套。 “走吧。” 这条小路的开始是一段坡道,然后不远处就是台阶了。如果我走在前面的话扫帚就会戳到千反田,所以我让千反田走在我前面。刚开始向上爬没多久,我无意间回了一下头,就发现神社已经被树荫所遮盖,完全看不见踪影了。 不过还真是安静啊。 ……才刚刚开始觉得周围安静,意识就开始捕捉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了。树叶的摩擦声,小鸟的叫声,自己的脚步声,千反田的脚步声。原本只是单纯的散步而已,现在事情却变得奇怪起来了。 “对不起,折木同学。事情变得奇怪起来了呢。” 突然间心里正想着的事情被说了出来,我吓了一跳。 “不,没什么,正好今天闲。”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只是上台阶,没有对话。台阶比在下面仰望的时候感觉更陡,所以我的注意力都在脚边上。 就当我几乎要忘了刚刚说过什么的时候, “真是少见呢。” 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体感上觉得已经爬了很久了,但其实从时间上来说也就刚过了五分钟吧。在山腰上开垦出的一块平地上,有着一座红色的鸟居和不大的祠堂。祠堂前有一座石头做的台子,上面放着白色的酒壶。明明给人感觉是不会有人来的地方,但是地上还是散落着空的啤酒罐和烟盒。 我将一把扫帚递给千反田。 “扫除,要怎么做来的?” “祠堂的扫除都是神主来做,所以只要扫扫落叶就行了。” “抹布是干什么用的?” “如果狛狐和鸟居上沾了鸟粪什么的就不好了,所以是用来擦那个的。不过……” 在一对狛狐之间绕了个8字形之后,千反田露出了笑容。 “看来没什么问题。只把酒壶擦了就好。” 那个酒壶为什么要放在哪里呢……。不会只是什么人把酒壶忘在这里了吧。 “好,开工吧。” 但是千反田轻轻地笑了起来。 “还是先来行一下礼打个招呼吧。” 原来如此。把扫帚立在狛狐旁边,我们两个人并排站到了祠堂前面。合十双手。南无。 五谷神保佑的应该是商业繁荣的样子。我好像也在哪里读到过,说原本其实是保佑五谷丰登的。还是说是从里志那里听来的呢。不管怎样,保佑哪边都跟现在的我没什么关系。呃,对了。扫除只打算简单地做一下,所以还请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那么就开始吧。” 千反田似乎打算先去擦东西。难得扛了那么重的东西上来,所以我决定先从扫地开始。明明也不是落叶的季节,但是落叶还是积累了相当多的量。看来要下点功夫了。 我单手握着扫帚,决定总而言之先从鸟居的内侧开始清扫。 沙、沙的扫地声不知为何听上去很舒服。 现在回想起来,上午其实也有做扫除。因为难得的晴天而选择出门的我现在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做着这种事呢。 哼—哼—哼—,我继续清扫着。 “……心情真好呢,折木同学。” 被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在哼着歌。这可实在是让人害羞得够呛。体温在上升。事已至此再在态度中表现出动摇就不好了。 “算不上好。” 我姑且这么回答道。千反田把手放在嘴边,肩膀上下颤动了两三下。 擦好了酒壶,千反田戴上了手套。将散落在地上的空罐子捡起来丢进桶里之后,千反田也开始和我一样清扫起地面来。虽然也没有事先合计过,但是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我负责清扫正对着祠堂的右侧,而千反田负责清扫左侧的状态。 我一言不发地清扫着。这次努力不哼出声音来。两个人扫地的声音时而同步,时而又错开。 “我稍微有一点吃惊。” 千反田不经意间这么说道。我低着头反问。
“吃惊什么?”
“吃惊折木同学回来帮忙做扫除。” “别看我这样,房间也是很干净的。” “是这样吗?” 我稍微想了想。 千反田笑了笑。 “考试之前的话,也对,我也会没有自信呢。” 吱吱吱,传来了小鸟的叫声。 “……折木同学不是常说,不用做的事情就不想做么。所以我觉得很意外。因为我还以为折木同学会立刻就选择回家了呢。” 的确,这个扫除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是很重的劳动。况且原本就是跟我无关的事情,所以就算留下一句“加油吧”便回家也没问题。不如说换做平时我大概已经这么做了。 手上继续清扫着。 “哎,是有哪里疼吗?” “也不是。怎么说呢,找不回平时的状态,所以想要稍微活动一下身体的感觉。如果不来帮这个忙的话,我大概也会去跑步吧。所以稍微做了点有用的事情不如说是好事。” 我偷偷看了一眼千反田,只见她向右歪了一下头,又向左歪了一下头,然后开口说道。 “那个,十分感谢。” 到底在谢些什么,我完全搞不懂。 扫着扫着,身上好像也出了一点汗。在森林里风也吹不起来。也许是由于连日的阴雨所以土地也是湿润的原因吧,虽然怎么扫都不会激起尘土,但是落叶也很难清扫到一起。自然而然清扫也就需要更加用力。扫帚好像都要受损了。 “折木同学。” “嗯。” “能不能稍微问一下?” “嗯。” 她想问什么呢。现在就问文化祭时用的文集的话还为时尚早吧。 话已经说了一半,但是千反田好像仍然有些犹豫,半天都不肯说下去。只有扫地的声音不断传来所以我抬头看了看,发现她正一直不停地扫着同一块地方。 正当我有点不耐烦了想要催促她的时候,千反田终于再一次开口了。 “那个。如果不是什么失礼的问题就好了。” “问成绩的话我可不会说的啊。大概你的成绩比我要好。” “不,不是问这个。” 差不多又过了吞一下口水的时间。 “……折木同学是因为什么才开始说那句话的呢?” “那句话?” “就是那句话。……‘能不做的事情就不做,不能不做的事情就从简’。” 啊啊。 我停下了手。一直按照节奏传来的扫地声消失了。 不知道千反田把我的这个行为误会成了什么意思,只见她连忙挥舞起双手。 “那个。如果不想说就算了。不对。是如果已经不想说这句话了就算了。我有好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吗?” 我不禁苦笑起来。 “你想说的意思我明白。” 稍微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在思考要怎么说明才好而已。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甚至可以说根本都不能算是事吧。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我就是怕麻烦而已。” “是这样吗?” 我开始顺着记忆回想。从树叶当中可以窥探到无云的蓝天。我竟然会想要尝试回答这种问题,果然今天不在状态。 “从哪里说起呢……” 一边这么嘟囔着,我一边再次挥动起扫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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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说这是理由,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不过大概比哼歌还是更有听的价值的吧。 那大概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在我上的小学里,学校要求全班的每一个人都要有一个职位才行。你的小学也是这样?那看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要求了。 总而言之,我也要有自己的一个职位。首先是自荐,如果还不能决定就通过投票来选择。过程到底是怎样的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我最后成为了KOUKAN员。就跟原来的电话局一样的工作。哎?你不懂吗。以前的电话局里都是有电话交换机的……算了,下次去问里志吧。 所谓的KOUKAN员,其实是校内环境员的略称。(译著:之前的“交换”与校内环境员的略称“校环”发音都是koukan。)原本以为是担任清扫工作的职位,但是后来才发现有专门的美化委员去做。简单来说其实就是为了让全员都有个工作可做,所以才凑数设定出来的众多职位之一罢了。而主要的工作呢……你别笑啊……就是给花坛浇水。 不,倒不是说我对花卉有多么深的了解。花的名字现在也只记得三色堇而已。但是这个工作比我想象得要麻烦得多。原本以为只要每天浇水就行了,但实际却并不是这样。也许你比我更懂这个一些,这工作需要每天观察土地的干燥程度,并且只在干燥的时候浇水。班级总共有三个,所以是这三个班级一个班级一周轮流来浇水。也就是说每隔两周就要有一周来每天观察花坛的状况,有必要的话就要给花坛浇水。需要学的东西相当的多。比起那些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这种在特定的状况下才要做的事情更麻烦。 所有的职位都不是一个人来做,而是两人一组的。跟我合作的……名字无所谓了。就假设是田中吧。哎?是女生啊。全部都是男女组合的。 田中在班里算是个不起眼的女孩吧。连本来就不太在乎班里存在感的我都这么觉得了,那应该是相当不起眼了吧。性格有些畏首畏尾,想跟别人说话也两三句就结束了。如果非要说是阴暗的话,可能也没有什么不妥。头发?好像是长发吧。虽然没有你的长……。这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吗? 总而言之就这样,我和田中就成了负责给花坛浇水的人。最初的几周都没有任何问题。一到负责周的放学后,我就和田中去校舍后面的花坛。观察土壤的状态。大体上都是我说要浇水,然后田中说还不用的模式。说是浇水太多了反而不好。看上去好像是对于什么事情都没有自我主张的女孩子竟然会那么严肃地拒绝,虽说已经相当含蓄了,但最初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就算只是负责浇水,如果让学校的花坛里的花枯萎了的话,我还是会感觉到一些负罪感的。 不过这样的对话也就只持续了最初的一周。当何时浇水的标准一旦确立,剩下的就是用不着两个人同时在场的简单劳动了。于是就变成了两个人一人一天轮换的方式。那时觉得这样应该就足够应付这项工作了。 但是……。不记得过了多久了。事情发生了变化。田中来找我商量了。 “由于家里住宅要重建,所以暂时要搬去远一点的地方住。从车站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来学校。公交车的车次很少,如果错过了一辆的话就很难办,所以放学后想要早点回去。” 她这么说道。 虽然我不记得我有推脱,但是班主任还是出面了,跑来做我的工作。 “田中也不容易,你就稍微体谅一下吧。你家离得很近,稍微晚走一回也没事吧。” 这倒是的确。小学确实离家很近。不过到了高中倒是突然远起来了啊。这个姑且不提。 这名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人,好像才刚当上班主任三年,是个热血性子。他好像总觉得班级里有许多能够改善的地方,所以总会不断想出什么新事情来。 “折木,为了桌椅摆放的位置更容易确定,所以在地上贴上胶带吧。” 之类的, “折木,我想把板报的纸再增大一圈,所以把这张纸裁剪一下。” 之类的, “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有点变暗了,你替我注意着点。” 之类的。 意外吗?也对。那个班主任总是爱给我分配任务。现在想来,也许那也是教育的一环吧。总而言之,每当我给花坛浇完水回到教室,很多时候都会碰到班主任在教室等着我,然后又让我做一些其他事情。当然,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乖乖地答应下来然后闷头就做。实际上自打升到六年级之前就已经这样了。虽然拜托我做事的人一直在变。 现在这个班主任跟我说让我体谅一下田中,替她把给花坛浇水的任务做了。我当然没有拒绝。于是从下一个负责周开始,就变成了我一个人照料花坛了。田中最开始放学后还总对我说—— “抱歉。拜托你了。” 这样的话,不过什么事都有个习惯。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放了学什么都不说直接回家了。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并没有觉得田中有什么不对。毕竟从学校走到车站,坐上公交车上后又要一小时才能回家,这种事的确很辛苦。 到此为止都是前提。有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我实在不习惯给人讲这些。 太好了,那就继续吧。
这是某一天发生的事情。 午休时间,我跟田中两个人向花坛走去。原因是班主任要我们去花坛的一个角落里把种子种上。种的是什么种子我不记得了,不过当时是放暑假前,所以可能是牵牛花吧。不对,的确不记得了。 此外班主任还要我们把写有花名的牌子插在花坛里。现在想来那可能也是班主任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吧。也就是说教育环境改善运动的目标并不仅限于自己班级的意思。牌子的数量很多,我们两个人分别拿着还占满了四只手。此外还要拿着花的种子,让人稍微有点吃不消。所以我把种子放进了口袋里。种子是包在纸包里面的,所以放在口袋里也不用担心会散开。而另一边田中则双手抱着牌子,还非得用手指夹住纸包一起拿着。 “放口袋里啊。” 我会说出这种话也是当然,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但是田中却摇了摇头。 “衣服上没有口袋。” 她这么说道。从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误以为女生的衣服都是没口袋的。毕竟我也没什么机会去仔细观察别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对话。虽然说是负责同一个职位,但是田中毕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实际做过什么了,所以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先把种子撒在花坛里,然后我们看着手中的牌子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无论是我还是田中,都没有记住花的名字。总之就先借口是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花的名字吧。所以说我们也没法插牌子,结果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就结束了。 时间来到放学后。 那个星期是我们班负责花坛的浇水。不过中午撒种子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今天并没有浇水的必要。所以其实我只要直接回家就可以了,但是不知为何我还是没着急回家。也许是在教室里跟别的同学说话吧。结果这时田中来了。脸上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 “书包不见了。” 她这么说道。 那可是书包啊。那么大个头的东西要怎么才能弄丢啊……虽然心底这么想但是不能这么说。我大致在教室里找了找,确定的确找不到之后,便提出要找班主任商量一下。现在已经是小学六年级了,估计差不多也有那种少年老成的人要出现了。班里好像也有那种不论什么事总是都不想去跟班主任商量的学生在,不过田中倒是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然后我们三个人就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三人?当然是我和田中还有班主任啊。啊啊,和我说话的同学?到底在不在呢,我不记得他在场,大概是早早就逃跑了吧。 班主任当时可很紧张。当时虽然没注意到,但是现在想来大概那时已经在怀疑了吧。怀疑什么?你也明白的吧。不明白?是吗。当然是欺凌啊。他怀疑田中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欺负,才被人把书包藏起来的。而我也带着我自己的想法,忙着帮田中寻找书包。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从结果来说,田中的书包并不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而是在底层架空柱……底层架空住你知道是什么吗?可以说是多功能空间,或者说是空地,总之就是在那个地方了。田中把书包放在了那里后就去玩了。然后不知道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学生路过这里,就好心地将书包当做了失物送到教室办公室去了。事情就是这样而已。但是接受了这个书包的年级主任因为有事离开了座位,结果一时间就变成了谁也不知道这是失物的状态……。不过只是个不走运的阴差阳错罢了。 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我跟田中不过就是担任同一职位的关系罢了,但是一想到书包找不到的后果,还是让我产生了一些焦急感。 等到年级主任回来时—— “失物的话有送过来啊。” 我们得到了这样干脆地回答。当书包放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也产生了高兴的感觉。 年级主任当然不会忘了说教一通。什么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放,真是不知轻重,之类的。对于我来说,放学后把书包放在一边然后去玩实在是家常便饭,所以不如说我觉得冒失地把书包当做失物的下级生才有问题。不过当然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被说教的时候,田中始终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心情我能理解。仔细想想,虽然书包是找到了,但是没办法保证里面的东西都在嘛。所以她大概是想尽早打开书包看看里面的东西吧。这一点上班主任还是很机灵的。他找到了一个说教的中断时机,然后加入到了对话当中。 “老师说的没错。总而言之,快来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 班主任刚一接过书包,田中就一反平时文弱老实的常态,如同扑过去一样直奔书包而去。只见她焦急地打开书包的提扣,打开书包,从里面将铅笔盒拿了出来。铅笔盒个头不算大,花纹好像也蛮普通的。 当她看到了铅笔盒中的一支自动笔后, “太好了。”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只是稍微瞟了一眼,发现那好像是一支画着什么角色的自动笔。那个角色到底是哪里的呢。后来她才告诉我的,好像是什么杂志的悬赏奖品。虽然价格并不是多么高,但是要说贵重的话也算贵重。对于本人来说是跟宝物一样的东西吧。当时田中高兴得不得了。 于是乎我问了一句。 “里面的东西没少吧?” 听到这句话,田中握紧了手中的自动笔, “只要有它的话,现在就没问题了。剩下的回家再看。” 这样回答了我。 “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谢谢你。” 她又说。 把自动笔带到小学里面来当然是没问题的。禁止带有角色的自动笔的规定,直到那时也都没有过。不过对于田中来说运气不好的是,年级主任注意到了这一点。 “把丢掉了会有麻烦的东西带到学校来,真是不知轻重。” 年级主任这么发火道。但是仔细一想就知道,教科书如果丢了才叫真麻烦。要是按照这个道理来说的话,就只能带不怕丢的东西来学校了……。不过这就是在挑语病了吧。 在那之后学校就下达了禁止带有角色的文具来学校的条令。简直是晴天霹雳。笔记本,橡皮,垫板。学校里有着无数带有角色样子的文具。学校是打算让大家全部都更换吗,这样的疑问还造成了不小的问题。当然,知道这一切是因田中和年级主任而起的学生,大概就只有我和田中两个人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件事让我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大概开始说“能不做的事情就不做,不能不做的事情就从简”这句话的起因,我想最初应该也就是在这里了吧。
(下接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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