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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人之前对文学作品中性这部分的表达比较反感,认为起码不说更好的选择,平替的表达应该还是有的。但是之前请教过一个有学识的佬感觉自己确实有很多没有想到的。泥潭有没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见解,那个佬的回复贴在下面当抛砖引玉了
我其实文学作品看得真的不算多,所以在细节上可能给不了你期待的回应。《雪国》我没读过,川端康成也完全没看过;《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生命无法承受之轻)其实我是前两年才看完的,能体会到你想表达的意思;黑塞的话,其实已经超出了我年龄范围了;被誉为西方红楼梦的《百年孤独》我也是二十多岁才读的,印象还挺不错;莫言的作品或者说大陆作家的作品,我极少看,今后应该也不会想看。
虽然很多作品都没看过,但我也是从小六开始读《红楼梦》,每隔几年重读,至今重读了不下5次吧,也看过许多类型的解说,每个年龄段读都有新感受。
我想《红楼梦》和你列举的作品相比,应该是从细节丰富度、隐喻隐晦度、整体组织架构都不逊色作品。但你知道我10多岁读完的第一感受是什么?也是困惑。我一直记得这种困惑:听说是讲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为什么这些大姑大姨家长里短至少占了80%的篇幅?而且我也并没觉得感人,只觉得两个人拘谨和矫情。等我20左右,才明白其中一带而过的人物和情节并不是无关紧要;进到社会,才明白人物间“和笑言谈”表面下其实错综复杂的关系一直在涌动;再后来,随着我看到更多人物命运的细节脉络,更多体会到写作背景的苍凉,就更明白这部书的伟大。
它脱胎于《金瓶梅》。你应该知道后者吧。人人称道红楼梦,但对金瓶梅讳莫如深。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大段篇幅过于露骨的性描写。“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它在艺术层面上比红楼更为大胆与直接,看似情热但更加冷酷。但一般世人,很可悲的,明显是效法欢喜者更多。
扯这么远,其实你的困惑说起来简单又复杂。
你知道所谓的文学,其实是文化的产物;文化,是社会的产物;社会,是有组织结构的人类群体;所有的组织结构,都是权力关系的具体表现;而性,和权力密不可分。
而且我不知道你是否发觉到你列举的这几个作品都是男性作家写的?你是否也读过一些女性作家的优秀作品?如果有阅读过的话,你有注意到叙事或者男女形象塑造的区别吗?
从社会角度来说,我不想用简单的一个“男性凝视”来总结你所有的困惑。但不可忽视的历史背景是:大量女性被从家庭中释放走上社会成为劳动力,只在工业革命后短短不到200年而已。如果真正被普及教育权和掌握书写权,也就是一战后大量男性人口减少,才变得越来越有机会;所谓公开的女权运动,只有50年左右的历史。也就是说“话语权”“文化定义权”是长期被男性绝对垄断的。
如果你有心去观察那些终于掌握了话语权的女性书写的故事,比如飘《gone with wind》,或者近年比较火的《我的天才女友》系列,你会发现真实女性视角下的很少有被同等扭曲的男性形象,也极少有接连不断夸张的性桥段。就是因为真实情况是,比起自己的生活,女性真就没那么关注男人。
你看到男人在文学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就必然离不开各种各样的性描写——以至于暴露夸张到不适的地步,不是错觉,也不是一种偶然,是一种必然和历史的惯性。
单纯从人性的角度看待文学,写作更多是自我投射。也就是说,男作家笔下写的是女性,其实更多写的是自身的折射。喜欢seabed的你应该能懂这个道理。所以市面上你能看到很多带有“支配”“扭曲”色彩的性表现,多少都带有男性“多姿多彩的性幻想”和“无伤大雅的性冒犯”,“越是亵渎和僭越才越有价值”,所代表的言语暴力——性暴力的延伸。
作为男性,你应该懂得自身不可控与不可理喻的“动物性”,与贤者时间或者理智主导时的“神性”的矛盾;一个事实是,这种对立一般在女性身上往往没有这么激烈。性征上,男性就是更为极端直接的。
所谓的“食色性也”,这句话其实没那么准确。对于女性,性冲动真的比男性更容易控制;性唤起到高潮到消退的时间也和男性不同;整个生命的性意识觉醒到消退,和男性的成长周期也有错峰。男女对于性和感情的体验和表达的区别,两者的吸引和排斥。这就是个有趣的点,也是个矛盾的点。
青年男女尚在朦胧觉醒的试探阶段,以为捅开窗户纸就一切光明,两者终于融为一体。但成年男女发现了事后的故事,在性逐渐褪去了滤镜和光环,代表的权力支配和要求显得更加露骨,男女两者对性和情的不同步不再美妙,变成了泥泞不堪的勾心斗角。
所有敏锐的作家一定会察觉些矛盾,在描摹性与情时就会更进一步探讨性与情代表的“肉与灵”,“柔与刚”,“激情与温情”,“短暂与长久”,“离开与挽留”。
因为表面处于“支配”地位的男性,终其一生对性的感知也在变化,一直存有各种各样的困惑。
文化塑造了性与权力,性与权力又反过来塑造文化;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即使男性上千年来一直去压抑、贬损、否认女性的“性与欲望”。但因为性和生命相关的一切,还是离不开女性。
因为性或者权力本身就绝对不是简单的“男支配女”,或者只是单纯的“权力可以约束性”或者“性可以掌控权力”。
许多男性作家去描绘性,很多时候是用性去描绘自己内心的困惑和挣扎,很多时候是和“支配力”或者自我存在相关的;而对于大众,没有比性更令他们感兴趣和厌倦,更能分享普遍激情体验的载体了。
男性对女性,不只有爱,也有嫉妒、仇恨;也有对女性拥有“死亡与重生”神秘力量的憧憬和敬畏;是非常复杂立体的情感。所以你看到《百年孤独》里一代代“何塞”们荒诞离奇的宿命,以及背后纵容且守护一切的老祖母。
“性代表欲望”。是什么欲望?不仅是皮肉之乐,更是一种抵抗死亡的欲望,是一种想要具体占有的,宣告所有的权力欲望;在世界上留下活着证明的欲望。所以昆德拉的男主角会一边停不下来滥交一边“灵魂深处”深情爱着一个女人。
“爱真的必须与强迫占有相关吗”,所以《雪国》之类的唯美爱情里更为柔和的欲拒还迎的描写,也是去想象一种自发的“灵肉融合”的方式。
超过了时间,我不会对青少年的冲动与幻想感同身受;不太愿意看大陆作家莫言之类的,是因为以我现在的认知,看他的文化社会背景大概会猜到他用什么的方式表达什么样的欲望和困惑。《丰富肥臀》,看名称就够了。
其实和他相比,村上春树还蛮可爱的。起码他活得是真的很健康。对自身的性能力不自卑,在男女权力相对均衡健全的环境下成长,不需要通过**女性才能获得优越感,才能对女性抱持一种“同等人类”的视角和“纯粹欣赏”的态度——健硕聪颖有活力的“丰满女郎”,多直接原始的品味,多自然的表达。但这种淡然其实很难得的,作者的性经历和欲望越是被打击压抑,表达越是扭曲和怪诞。笔是思想的延伸。
所以你看到的文学,其实是一个非常综合立体复杂的人类社会的产物,是无法但从纸面上去理解的。所以为了理解文学,你要多看多听,寻找各种立场的证据证词,和运用一些可靠客观的度量标准。每个人都是各自时代所处社会的一部分。而性,是这么一种东西;许多复杂的滋味你亲身经历了才懂;但你越是经历越是看透,就越难再找到最初单纯的感动。文学作品里不乏局外人的视角,但性这个话题的所有议论和评价都很难做到超脱。
所以你想就作品或者文学本身去统一评价,其实是很难的,再肮脏混乱的视角都有背后的逻辑。
对于一部作品要不要去欣赏,怎么去理解,如何做出评价,这真的取决于每个人的性别,所处的年龄段,背景经历,还有心智取向。同一个人不同阶段看法是不一样的。你能做到的,只是记住自己的真实感受,最终发现并认识你自己而已。
就像对待《金瓶梅》这种充满露骨欲望的作品,有人心生怜悯,有人心生畏惧,有人心生欢喜,也有很多人就是心生效法。所以我能理解为什么它被禁掉。
不要轻易去考验普通的人性,因为人性禁不住考验。高贵的精神境界之所以值得追求,就是沉湎于生而为人就难以割舍的**总是太简单和自然。
我局外人的性情让我一直不太沉迷文学。左右不过是感情和欲望,生死间的喧嚣与悲叹。世上不只有人类和他们相对狭隘的权力社会,与似乎“天经地义”的文化结构;有各种各样的生命,以不同的方式繁衍或生存;有时只有当你放弃了地球中心的视角,才能获得了观测宇宙需要的真正想象力。
但我作为人类,也同样离不开文学。我有自己的身心要照顾,我需要故事,但因为挑剔,所以我心中值得留恋的好故事并不太多。
这也是seabed最吸引我的点。我知道它不算“伟大”,因为不算是有“普遍”意义的,是倾向唯美的。但她偏巧唯美到我的点上了。无疑,人与人之间情最动人,也不乏性或者其它琐碎;但最深情的莫过于为爱超越了死亡,珍惜并热爱生命这个过程本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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