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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AI标注流水线上,被抛弃的“妈妈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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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13 12:3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丨徐爽
编辑丨杜雯雯

“妈妈工人”,她们通常被这样称呼。
大多数时候,她们的工作内容是在电脑前训练AI——就像教会自己的孩子一样。
在过去几年的宣传叙述中,这些女性的故事,通常与“公益新模式”“AI + 扶贫”之类的宏大用词挂钩,被视作乡村女性实现“白领工作”的化身。大山里走出的人工智能培训师,人们如此夸赞。
但这其实是一个“梦幻泡泡”逐步破裂的故事。

浙江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吴桐雨,与华东师范大学传播系副教授夏冰青,在标注行业刚开始兴盛的2019年,开启田野调查,并持续至今。她们走访各地标注车间,试图了解这一新兴产业背后的劳动问题。

起初,在贵州某贫困县,这份看似体面、灵活、门槛低的工作,甚至能解决长久以来的留守儿童问题——当地政府和招聘方,都用它召唤远在外省打工的女性“大雁归巢”。但随之而来的竞争与陷阱,却把身处其中的女性,推向比过往更艰难的困境。
至今,也没有关于妈妈工人在中国的具体统计数字。她们是未被准确书写的一群人。
妈妈工人不善言辞,这是学者反复提及的一点。她们鲜少表达自己的苦痛,更多成为家庭决策中的牺牲角色,宣传政绩的“巾帼榜样”。
她们教会AI,却淘汰自己。就像一枚“好用的棋子”,用完即弃。

这个春天,《凤凰周刊》记者访谈了两位学者。以下是她们的讲述,结合了论文内容——

我们在标注基地见到李燕时,她正坐在一把劣质的人体工学椅上,脖子前倾,眼睛凑在屏幕前飞快地来回瞟动。框架眼镜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只有手不带停地点拖鼠标。
她的眼前是一组汽车道路行驶图。但雷达扫描出的3D图像,是一团看不清轮廓的点状物。李燕需要对照2D图片,准确辨识出3D图片中汽车附近的障碍物,并在面板上一一标注出来。
标注是为了给AI算法提供准确的训练样本,俗话叫“给电脑喂数据”。AI通过学习这些数据中的模式和规律,获得智能视觉和语义理解能力。这是人工智能产业链上最基础、最需密集劳动力的环节。每一个AI的成长,都离不开它。

基地里,有二十多位像李燕这样的女工,她们年龄从28至35岁不等,多是低学历女性、单亲妈妈或家庭主妇——这和我们来调研之前的预想是大相径庭的。
毕竟社会建构出来的一套话术是,男性比女性更适合电脑工作。没想到,“妈妈工人”是这间基地的劳动主力。
标注基地位于一所扶贫社区内。外墙刷着标语,“出大山、求发展、城镇安居天地宽”。社区建筑和南方的工厂宿舍有点像,统一整齐,间距紧凑。远看是现代化小洋楼,但走近发现,底部的架空层都没造好,水管裸露,下雨时粪水到处流。

而基地内部像是另一个世界。
和她们过去在沿海打工时不见天日的流水线工厂不同,这里有窗,能见阳光,配备了电脑和空调,也没有大型机器发出的轰鸣噪音。基地甚至聘请了一名园艺师打理绿植,像北上广的互联网大厂一样,一切都是白领办公室的氛围。
就连装修也是按这家基地的源头企业——C厂的风格打造,桌子被涂成C厂的标志性颜色。
基地运行一段时间后,一批表现优秀的妈妈工人被邀请到C厂总部学习,她们和程序员在一起上班,参观车辆如何自动驾驶。
妈妈们看完后说,觉得自己的工作突然变得鲜活,有意义了。在和我们访谈时,她们将培训期间学到的一整套概念不停地重复给我们听,比如“要做人工智能的老师”,“有多少人工就有多少智能”。
她们努力把自己跟大厂连接起来,觉得某种程度上也是大厂的员工,笑称是“赚着大厂的钱”。

以前,她们并不懂什么是AI,是被规训到对此“有感觉的”。她们的家人既不了解什么是AI,也不知道她们的工作内容,唯一关心的就是——这活儿能拿多少钱。
我们第一次和妈妈工人刘翠敏见面时,她是戴着眼镜的。说了会儿话后,她把眼镜拿下来,“因为戴着不好看”。
这份工作的确很费眼睛。李燕有一段时间视力下降得特别快,吓得赶紧去医院检查。做这份工作后,眼睛出现问题的人很多。后来,一些妈妈工人即使没近视,也都买了防蓝光眼镜佩戴。
李燕总抱怨上班的时候要“揪着眉毛去看屏幕”,这让她的“川字眉”更深了。但这是一种基于经济满足之上的、有点愉悦的抱怨——当地居民的平均月收入在2000元左右,相比之下,这份月工资能达到四五千元的标注工作,算是相当不错。

这份工作,对妈妈来说是一个适应新事物的过程。标注面板上所有东西以参数形式呈现,更符合工程师和电脑的逻辑。妈妈们一开始不太上手,但很勤奋,愿意每天无偿练习。几个月内,有人的月产值从1400条涨到好几万条。
妈妈们总是不太自信,羞于谈论自己的成绩。实际上,我们访谈的那几位都是基地的“尖子生”,产值排在最前列。
在2019年订单充足的月份里,产值高的妈妈工人月收入甚至达到上万元——尽管这只持续了短暂的几个月。

竞争中,成为“差生”

变动始于2020年。
C厂在全国陆续开设了多个标注基地,李燕所在的贵州基地不再是唯一的“嫡系”工厂,干得不好随时得把项目交给别处。这使得基地之间的竞争愈发激烈,大家不得不“抢单子”做。
基地的经理峰崽,是关键人物。这位“985”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日常负责对接C厂的需求与统筹妈妈工人的工作——基地有扶贫性质,社区书记是基地的总负责人和法定代表人,峰崽,就是书记从当地居民中挑选出来的。
为了提高订单的效率,峰崽的策略之一,是争取将“妈妈工人”的比例降到25%以下。
在重新发布的招聘信息里,要求变为“18至28岁,高中以上学历,具有电脑基础和理解能力强”——这很大范围地筛除掉了妈妈工人群体,也动摇了原本基地扶贫的初衷。

另一个策略是分组,加大竞争。
峰崽渐渐将剩下的妈妈工人聚拢在一个组里,也就是他口中的“差生组”。他尽量避免让这个小组承接难度较高的任务,从而减轻妈妈工人对于整体业务能力的影响。
和“差生组”不同,另一个“万元户组”的工人都是年轻、业务能力强、愿意加班的女工。这是峰崽的“黄金战队”,订单充足的情况下,几乎人均月工资能达到万元以上。
峰崽非常看重“万元户组”,竭尽全力留住这个小组的女工。当时组内有个能力特别出色的女孩叫小林,她因为长期失眠问题提出辞职。峰崽来找我们时说,“出大事了”,要和我们一起商量如何留住这个女孩。
这跟他对待妈妈工人的态度截然不同。从2020年起,陆续有妈妈工人被峰崽劝退。
一位怀孕的妈妈得到的评价是“爬坡期太长”。“回去照顾小孩吧,不要再来上班了。”峰崽说。妈妈工人们时常受到苛责,被嫌弃“动作慢、效率低”,“要不你们去楼上工厂做纺织,那里你们更得心应手”。

“差生组”和“万元户组”的组长都来自早期组员。“万元户”组长晓红是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孩,产值组内第一。但没有一个妈妈工人当上过小组长。“差生组”的组长是建哥。建哥呆板执拗,整体能力比晓红差很多。因为他跟峰崽是好哥们儿,才坐上了管理岗。
建哥会辱骂妈妈工人。他在群里习惯不停地@某个人,质问“你为什么错,为什么学得这么慢,为什么跟不上最新的规则”,连续@六七次。你想,妈妈出错后已经很手忙脚乱了,这种互动只会让情况恶化。
暴怒的时候,建哥会狠拍桌子,“你给我过来!”妈妈站着,建哥坐在那儿训。事后妈妈工人刘翠敏给我们讲这些经历时,哭得泪汪汪的。

分组之后,一些费时费力还没钱拿的差事都分流到了妈妈组。峰崽的说法是,妈妈本身做不了更难的。但我们觉得,妈妈是没有机会平等地去竞争,证明自己的能力。一上来就被认为是“排名最后的”,做次要的工作,那她们自然就被淘汰成“差生”。
年轻女工琴子也为妈妈们鸣过不平:“油水多的任务永远轮不到她们,她们经常不是在做训练集就是在返工。”
年轻女工和妈妈女工的关系还是很亲近的。年轻女工会主动给妈妈们出错的项目返工,帮她们照顾放学后来基地的孩子,陪着玩耍。大家平时以姐妹相称,工作之余还相约去附近逛街。
分组并没有让女工之间的关系变紧张,大家很清楚地知道,谁是真正欺负她们的人。

互联网大厂擅长数字量化,C厂把对互联网员工的管理模式,也直接移到了标注工身上。他们制定了一套复杂的计分系统,干什么都得换算一下。这导致,妈妈工们对于自己一个小时的产值,是不清楚的。
她们会画正字,做了多少条就画几笔。可每次一结钱,画的“正”字跟她们得到的钱是不相符的。有人说自己加班到凌晨,最后发现根本就没赚几块钱。我们也试着去算过工资账,算了快三小时,也没算明白。
让我们难受的是,即使C厂把计算体系变得这么复杂,妈妈们还在试图弄清楚自己到底做一条赚多少钱,以及为什么这个月赚这么少。
她们会觉得,这是自己的能力问题。

监控与反抗

坦白说,妈妈工人是我们见过最老实、安静、认真工作的标注工群体。
这些年我们见到不同的社会边缘群体都在做标注。残障工工作期间爱聊天,职校生老溜出去玩,或是蹲楼门口抽烟、打游戏。
只有妈妈工人,一坐就是一整天,全程安安静静地干活。也就下午四点小孩放学那会儿分一下心,把孩子接来自己的工位上写作业。喧闹通常不超过一刻钟,办公室又会恢复宁静的工作状态。
工作的同时能兼顾孩子,本是这间标注厂一项隐形的默契。基地特意建造在扶贫社区内部,招聘方一开始的宣传就是“家门口就业”。但这项默契,随着峰崽更改管理制度,被逐步打破。
峰崽的身份其实一直有些尴尬。这里是熟人社会,峰崽比妈妈们年纪小,辈分上算是人家的“大侄子”,可他又得树立权威去管理。

起初,峰崽经常会有“玩不转”的时候——
比如,我们第一次去调研,峰崽站在小广场上,刚一说出口“大家必须按时上下班”时,妈妈们便把峰崽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理由:要伺候家人的早饭,要送小孩上学,上班前有一堆家务琐事要干……有妈妈教训峰崽,“你还没结婚,不懂过日子的难处”,也有人直接质问,“你刚招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最后,峰崽只能不了了之。
一年后我们再去时,发现峰崽会躲在摄像头后面吼人。因为他意识到,通过线上控制能摆脱掉熟人关系的困扰,更有效地实施权力。
李燕提过,起初她以为房间里的摄像头只是个摆设,直到有一次,摄像头里突然发出峰崽的呵斥声,她吓得心惊胆战。在那之后,每次看到摄像头她都有些心理阴影。
这很符合社会学理论强调的,监控的逻辑在于,被监视者无法确知何时有人在监视台,以为监视者一直站在那里。这能起到时刻监督的作用,实现权力的驯服。
看似白领氛围的标注基地,实质上仍是按照监控逻辑的工厂来建设,甚至比流水线工厂更甚——工厂巡视是放明面上的,摄像头制造的恐惧是后知后觉的、持久的震慑。

2020年基地转型时,曾有一支河南的“专业团队”过来帮忙管理。他们在二楼建了一个经理室,透明玻璃墙,方便管理者随时监督下方,妈妈们抬头也能看见这几个人在里面忙碌,“好像在干着多么惊天的大事”。
后来产能提高,河南团队便撤出了,峰崽独自掌权。不过,峰崽没用那个透明的经理室,而是在一楼重新装修出一个完全封闭的屋子。招人、培训、裁人,他都是在那个“小黑屋”里完成。
两年的时间,我们看着峰崽从一个屈从于乡里乡亲的“小年轻”,逐渐变成为成熟、严苛的管理者。

新的平台经济下,每个工人都抽象成一个IP。对于大厂而言,点对点地管理人这件事变复杂了。因此,妈妈平时会利用这一点,去做一些微小的反抗。
比如,有妈妈在上班期间溜出去接孩子放学,会请另一位同伴顶着她的IP接着干,以免被系统发现。又比如,妈妈们的住所离标注基地很近,不足1000米,这导致上班打卡程序在定位上容易误判。她们就利用这一程序漏洞,提前在家线上打卡。
但峰崽也住小区里,熟悉当地情况,很快他就调整了程序的距离敏感度,让妈妈们的小伎俩纷纷落空,反抗失败。
现在大家讨论数字劳动,都说“困在算法和系统里”。但我们想强调的是,算法背后还有一套“人的逻辑”,使得弱者反抗的空间变得更小了。作为老乡和亲戚的峰崽,把对妈妈们细枝末节的了解,变成了武器——来填补算法的“盲区”,让管控变得更全面和彻底。
同样地,快递、外卖、打车等互联网行业都有类似峰崽这样的存在。如果说算法控制代表着技术抽象、冷漠、“计算”的一面,那么透过峰崽们,可以看到更复杂的背面。

大厂、峰崽、妈妈工人实际上是三角权力关系,常出现两两结盟的情况。峰崽并不是总站在大厂那一侧,偶尔他也会和妈妈工人一起,钻算法的“空子”。
C厂放出“很香”的数据任务时,峰崽便放松监管,号召大家来抢新的数据包,以避免被别的厂占先。他甚至从网上找来插件,提供“作弊”的技术支援。
峰崽和妈妈工人的这种偶尔、小规模的结盟,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工人的反抗情绪,反而阻止了大规模的集体反抗。

归来,梦碎

对于妈妈们来说,年轻时代外出打工也曾是一种反抗。
回贵州老家前,李燕是东莞某电子厂流水线上的一名女工。她从十几岁便出门打工,结婚、生子,都在他乡完成。
贵州本地人把南下广东叫“杀广”:单身一人,“杀”到城市,赚钱养家。李燕爱讲自己的“杀广”故事,带着自豪的语气。对女工们来说,“杀广”代表着有勇气、愿意不顾一切地去尝试新事物,是很有魄力的。
寨子里这两代女人的人生,几乎接力构筑出一部中国沿海打工史:90年代后期,制造业兴盛,她们去制衣厂谋生;2010年左右,大量的服务业冒出来,她们又去餐馆当服务员,或站柜台卖珠宝……她们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政策,变换自己的身份。

2015年,政策转向消除城乡差距,推动乡村发展,于是打工妹们又回流到老家。
当年驱动年轻打工妹外出的,是她们对自由的向往——能短暂逃离婚姻和乡村现实。为此,有人几次三番偷跑出去。而这一次,打工妹们之所以愿意回来,当地政府的劝服话术还是很成功的。
他们会利用女性母职的内疚心,强调妈妈们有义务担负照顾家庭和孩子的责任。
比如会说,因为你们之前长期在外打工,导致孩子和老人无人看管——很多妈妈是很吃这套话术的,把所有的问题内化为自己的责任。

除了思想动员,还有经济上的激励政策——异地搬迁房,每家需要回来一个人,才能分到一个安置房的名额。
此前妈妈工人家庭的居住地多是在山上的寨子里,当地政府想在山下重建一个聚集地,相当于用拆迁社区替代原本的山寨。
但村民住不惯楼房,尤其是老人,总想跑回寨子里住。对于社区来说,如果一个家庭中的女性能留在这里,那么这个家庭更有可能在社区中扎下根来。
为了稳住这些女性,社区承诺帮她们找工作,每个月发250至400元补贴,以保证劳动力不会重新外流。这些家庭多是夫妻双双在外打工,为了安置房名额,在“谁走谁留”的家庭内部协商里,女性通常是被“牺牲”的那个。
对于常年在沿海打工的妈妈来说,她们习惯了长期以来工作的不稳定。她们不清楚五险一金包括哪些,也没有签过正规的劳动合同,不具有基本的劳动保障意识。
但妈妈工人也不是像“三和大神”日结工那样,干一天结一天。她们还是带着希望回来的,期待标注干个一两年后,做点小生意。但这份工作,其实是一个梦碎的过程。

工资变少对于妈妈们打击很大。
李燕之前是基地产量最高的女性,月收入过万。拿到工资后她给儿子买玩具衣服。家里满屋的玩具,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很认真地在生活。
可等我们第二趟去的时候,她明显变得不快乐。被分组后的李燕每月只能拿到1400元。她不怎么给小孩买玩具了,和丈夫的关系也变淡了很多——在外地打工、承担主要经济压力的丈夫很少回家。
大家虽然从山寨下来了,但思维依然遵照传统农村社会的伦理观。
我们去李燕家吃饭,她就默默待在厨房里面,忙着一大堆人的饭。她的婆婆不干活,倚在厨房门口,挑剔李燕拿勺子擓油的动作,说很多恶毒的话。工资下降后,李燕她们在家变得越来越卑微。
打工妹时期的女工,是拿金钱换地位——用在工厂挣的钱,资助弟弟上学。虽然这么做也有问题,但是确实能获得话语权上升。标注挣钱多时,李燕在家里能挺直腰杆。后期工资缩水,她在婆婆面前的底气又没了。
更严重的是,妈妈们被这个社区套牢了。她们深陷母子、夫妻、婆媳关系中,不得不承担起家庭分工的责任。她们经常念叨,“唉,实在不行我就出去打工。”
但实际上她们至今还留在这里,不做标注了也是在附近找份别的工作,并没有像当年打工妹时期,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家。她们陷入比打工妹时期更糟糕、价值感更低的境地,出不去了。

其实以前李燕她们沿海打工的生活很丰富,没有小孩和老人的周末,能和小姐妹出去唱歌、逛街、买衣服。
但回到贵州安置社区后,生活变单调很多,轨迹也几乎是两点一线——家和家门口的标注基地。
她们不熟悉小区之外的世界。我们当时住在离小区步行七八分钟的一家酒店,门口有早市,能买到比小区超市更便宜、新鲜的蔬果。但她们住了快两年,压根不知道酒店和早市的存在。
这是很伤人的。当人走出去,见识了世界,有一些自我意识和自主生活后,却又回来了。其中肯定有很多痛苦,但她们表达不出这种痛苦,只重新把“自我”压抑下去了。
尽管我们旁观者都觉得,这样的前后境况对比很明显,但是妈妈们从未表达过“后悔回来”。
作为母亲,不管境况多差,她们都不会说“后悔回到小孩身边”这种话。

一颗好用的棋子

从表面看,妈妈工人被摒弃,和整体的产业发展趋势有关。
目前最基础的数据标注工作已严重饱和,很多都被自动化替代,剩下的是机器解决不了的“更难的任务”——相关报告显示,未来五年,大模型时代的标注人才缺口或达百万。这些大模型的标注项目,对人的技能要求越来越高。当然,妈妈们并不是真的能力不足,只是这部分被默认轮不到她们来做。
妈妈工人被摒弃的根本原因,在于她们的顺服、乖巧,反抗性比那些以自杀为威胁的男性工人弱得多。对于资方来说,抛弃她们更容易。
不过你想,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妈妈工全裁了,而是把她们变成一个小组,还留了一些在这儿?
说到底,妈妈们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这些年,“AI标注+扶贫”的模式下,诞生了很多标注产业里的“妇女典型”,妈妈工人的形象被无限放大。她们在各种媒体采访中被推出来,成为具有表演性质的宣传工具人。
那些被打造成“贫困女性车间”的重要政绩,也用以吸引妇女基金会和政策补助。但实际上,这些妈妈的真实工资,被一层一层地压到最低。
而且一些非政府合作、纯商业目的建立的标注基地,会撕去这层“遮羞布”——妈妈工人,或者说低学历中年女性,绝不是用工主力。
妈妈们私下总和我们抱怨:“为什么要我们去接受采访呢?我们每天干的活都要返修,一个月才挣2000块钱,我在被采访的时候觉得特别心虚,心里不好意思。”
她们的心情是自责的、抱歉的,觉得自己不配代表基地接受媒体采访,仿佛“只有挣得多、有能力的人才能代表基地接受采访”。妈妈们不知道,这背后是分工导致自己的业绩差,她们总是习惯于把所有问题归因到自己身上。

2020年11月底,我们调研结束时,这个标注车间仍在扩建,从最早的40人,逐渐涨到180人。即便持续有人离职,妈妈工人群体也没有明显的收缩。
不过,现在脱贫已经不是当地最重要的事情。未来这个基地是否还会努力保住妈妈工人的这个“符号”,也是个问号。
离开贵州前的最后一晚,我们请几位相熟的妈妈工人去酒吧喝酒、唱歌,教她们玩骰子。
那天李燕有点喝多了,脸蛋红红的,一直在笑,拉着人疯狂说话。每个人都很开心,大家回忆起沿海打工那会儿,总爱一起去酒吧跳舞,“时隔多年,好像回到了那个自由的时光”。
(文中李燕、刘翠敏、峰崽、小林、晓红、琴子、建哥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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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2024-4-13 12:3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Joeyak 于 2024-4-13 13:29 编辑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Ipk1fJWrhdXmoewaqBaYxA
更多内容可见相关论文:吴桐雨,夏冰青《计算与算计:数据标注劳动中的算法补足组织》https://www.sohu.com/a/751823027_121124003
建议看论文,内容丰富很多,包括材料的选择和拼接也和上文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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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24-4-13 12:39 | 只看该作者
这篇文的立场和逻辑都有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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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24-4-13 12:4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呃呃 以前这活我都作为兼职干的  还“以自杀为威胁的男工” 信这个的脑子多少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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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4-4-13 12:47 | 只看该作者
这些大模型的标注项目,对人的技能要求越来越高。当然,妈妈们并不是真的能力不足,只是这部分被默认轮不到她们来做。
妈妈工人被摒弃的根本原因,在于她们的顺服、乖巧,反抗性比那些以自杀为威胁的男性工人弱得多。对于资方来说,抛弃她们更容易。

为了提高订单的效率,峰崽的策略之一,是争取将“妈妈工人”的比例降到25%以下。他尽量避免让这个小组承接难度较高的任务,从而减轻妈妈工人对于整体业务能力的影响。

这不就是因为年龄大做不了更难的标注任务么,从哪看出来根本原因是大龄女工太温顺的,低龄男工这么刺头不照样在流水线上老实打螺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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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4-4-13 12:52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億万千 发表于 2024-4-13 12:47
这些大模型的标注项目,对人的技能要求越来越高。当然,妈妈们并不是真的能力不足,只是这部分被默认轮不到 ...

事实上也不是年龄大了干不了了 而是这个层级的标注基本都已经完活了 以前给网易干这事 临时工们很清楚这活干不了几年 挣个零食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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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4-4-13 12:55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自动化替代标注的话,生成的训练集准确率岂不是不能超过现有算法?再用来训练别的算法不是只能降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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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4-4-13 12:5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一直想问一下这种ai标记的图像是每个只由一个人标记还是多个人重复标记?会不会因为做标记的人群而使得标记出现偏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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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4-4-13 12:57 | 只看该作者
这些狗媒体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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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4-4-13 12:5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为了点醋包了个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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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4-4-13 12:59 | 只看该作者
基地里,有二十多位像李燕这样的女工,她们年龄从28至35岁不等,多是低学历女性、单亲妈妈或家庭主妇——这和我们来调研之前的预想是大相径庭的。
毕竟社会建构出来的一套话术是,男性比女性更适合电脑工作。没想到,“妈妈工人”是这间基地的劳动主力。

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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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4-4-13 12:59 | 只看该作者
怪不得中国人这么热衷考公,即使打拳写的文章都觉得干活就该铁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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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4-4-13 13:0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燕国地图也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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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4-4-13 13:01 | 只看该作者
典中典女编辑写的到处是性别主义的屁话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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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4-4-13 13:01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妈妈工人被摒弃的根本原因,在于她们的顺服、乖巧,反抗性比那些以自杀为威胁的男性工人弱得多。对于资方来说,抛弃她们更容易。

原来如此,女工好用所以女工难用,男工难用所以男工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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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4-4-13 13:03 | 只看该作者
毕竟社会建构出来的一套话术是,男性比女性更适合电脑工作。
这是作者构建的话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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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4-4-13 13:0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之前看过类似题材的文章,但是内核确实表演当地政府搞得脱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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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4-4-13 13:0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还有类似的版本,不过是bbc版本,说的是数据女工还是数据奴工,当然这里的人不是中国,而是肯尼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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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24-4-13 13:07 | 只看该作者
这些大模型的标注项目,对人的技能要求越来越高。当然,妈妈们并不是真的能力不足,只是这部分被默认轮不到她们来做。
妈妈工人被摒弃的根本原因,在于她们的顺服、乖巧,反抗性比那些以自杀为威胁的男性工人弱得多。对于资方来说,抛弃她们更容易。

这段话的逻辑我觉得低能到学新闻的都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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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24-4-13 13:1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一群妓者juan畜生拉出来的一坨狗屎
不如楼主亮一下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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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24-4-13 13:14 | 只看该作者
起初,在贵州某贫困县,这份看似体面、灵活、门槛低的工作,甚至能解决长久以来的留守儿童问题——当地政府和招聘方,都用它召唤远在外省打工的女性“大雁归巢”。但随之而来的竞争与陷阱,却把身处其中的女性,推向比过往更艰难的困境。



我通篇看下来,没有论据可以表明在厂子里打工会比失业在家还带孩子更艰难啊…
要说介绍矛盾的点,除了上班还要溜号带孩子那个确实是单身妈妈的痛点以外,其它就只是劳资双方的管理问题了。
除了这个以外,这个文章的一些观点似乎和它给的事实依据有错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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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24-4-13 13:15 | 只看该作者
感谢数据不许出海的政策吧,没这政策早外包东南亚了

论坛助手,iPh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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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24-4-13 13:20 | 只看该作者
这垃圾文章都腌出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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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3 13:20 | 只看该作者
humphrey 发表于 2024-4-13 13:10
一群妓者juan畜生拉出来的一坨狗屎
不如楼主亮一下立场

俺还在看那篇论文
论文是我校友写的,网上找了下,直接就能看https://www.sohu.com/a/751823027_121124003
本身应该更侧重的是劳工方向的问题,当然记者怎么选取访谈材料,然后怎么呈现,就是另一码事了,比如说这篇文章里完全没有写资方视角的需求,包括说上面坛友提到的作为工作内核的数据标注的需求的变化也没有提及,某种程度上也是在19年前后的环境下刻舟求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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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24-4-13 13:21 | 只看该作者
【毕竟社会建构出来的一套话术是,男性比女性更适合电脑工作。没想到,“妈妈工人”是这间基地的劳动主力。】
看到这句话我觉得这文章就没啥阅读价值了,一看作者和编辑的姓名还真是。我这么多年都没停过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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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24-4-13 13:2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文章屁股不说,当地政府选错了扶贫项目倒是真的

— from OnePlus CPH2551, Android 14 of S1 Next Goose v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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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24-4-13 13:32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xxn味太重,干不了工作回家生孩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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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24-4-13 13:35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两嘴一张就觉得数据工比进工厂苦了。
根本没下过工厂的xxn臆想起来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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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24-4-13 13:3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这媒体真蠢

这不就是打短工吗

有什么抛弃不抛弃的

—— 来自 meizu MEIZU 18 Pro, Android 13上的 S1Next-鹅版 v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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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24-4-13 13:5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唔,是朋友的导师,建议直接看论文吧,这访谈写的真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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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发表于 2024-4-13 13:54 | 只看该作者
对对对,应该养起来,希望ai模型构建者负起责任

  -- 来自 有消息提醒的 Stage1官方 Android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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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24-4-13 13:59 | 只看该作者
一个打工的能这么厚颜无耻地把劳动成果占为己有,符合平均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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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楼主| 发表于 2024-4-13 14:37 | 只看该作者
还是要补充一下,这个项目是贵州当地扶贫,高山移民异地安置的配套政策在前几年云上贵州比较时髦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政绩门面。所以这些女工对于工作的稳定性和收入的预期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觉得即便是单就从政策的时候评估角度,原论文也还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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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24-4-13 14:4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总结:
回乡不如打工,打工不如不婚不生。

—— 来自 motorola XT2125-4, Android 12上的 S1Next-鹅版 v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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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24-4-13 14:4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Joeyak 发表于 2024-4-13 14:37
还是要补充一下,这个项目是贵州当地扶贫,高山移民异地安置的配套政策在前几年云上贵州比较时髦的 ...

能扶一时是一时,何不食肉糜是吧。

—— 来自 realme RMX3888, Android 14上的 S1Next-鹅版 v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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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24-4-13 14:57 | 只看该作者
以前在支付宝玩一些小游戏,游戏积分可以拿去支援公益,其中一个支援选项就是这类AI标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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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24-4-13 15:1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不会又是记者qj了专业学者的ma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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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24-4-13 15:1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yang1820 发表于 2024-4-13 15:10
不会又是记者qj了专业学者的ma吧.......

看过类似的新闻大多数都是夸奖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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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发表于 2024-4-13 15:13 | 只看该作者
这文章确实前后不通,诸位层主已经列出来了。
既然妈妈们这么听话,为什么还有这一句。
两年的时间,我们看着峰崽从一个屈从于乡里乡亲的“小年轻”,逐渐变成为成熟、严苛的管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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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发表于 2024-4-13 15:3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单亲妈妈不就是拳师吹捧的去父留子吗?
一边鼓励女性去父留子,一边控诉社会不给单亲妈妈更多机会,自己做完选择一地鸡毛又要社会托底,又任性又自私又要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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