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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樱之园
4
那之后,是新生的自我介绍。等到整个入学典礼结束时,已经是黄昏了。
回到寝室之后,如同入学典礼中所说的那样,冴子担任起了作为优子姐姐的责任。
详细地教给她宿舍生活的各方面事宜,领着她去食堂来熟悉自助式的用餐,然后带着她一起来到公用的澡堂。事实上,宿舍的各个地方,都能看到优子和冴子这样姐妹两人一起行动的身影。
实际上,优子在进入澡堂之后就觉得相当的尴尬。更衣室里,高年级和低年级学生的区别一望可知。一边是毫不在意的光着身子走进浴场,另一边则是像优子一样满面通红,不安的打量着周围。看到和自己一起进来的冴子毫不在意的脱下衣服向里走去,优子也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衣服脱下。
(不要看我……)
脱下衣服的瞬间,优子觉得所有正在脱衣服和已经泡在浴池中的少女的目光仿佛全部集中在自己贫弱的身体上,不自觉的蜷缩起了身子。虽然事实上,其他的少女们都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拜托了,谁都别看我……)
进入浴池,迎面而来的蒸汽模糊了优子的视线。朦胧可见的其他少女雪白的身躯在水汽中透出些轮廓,让优子有些害羞。虽然宿舍的建筑相当古老,内部的设施却还是十分健全。浴池整洁的瓷砖透出些微清洁剂的气味,混杂着水中淡淡的消毒剂味道刺激着优子敏感的鼻孔。
优子在浴池边找到一个空隙坐下,用热水淋洗着自己的身体。不管怎么看,这个身体都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反而更像个小孩子。胸前的膨胀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两腿和手臂也纤细得有些病态。面前是一块落地镜,优子用手擦去镜面上凝结的水汽,映在那上面的也是一张小学生一样的脸。单眼皮,小眼睛,鼻梁很低,丝毫不丰满的嘴唇,短发。没过多久,从镜子上面滑落的水滴便扭曲了整张脸庞。
浴池的天花板很高,水声,淋浴声以及搬运脸盆的声音在室内相互回响。蒸腾的热气深处的浴池周围,可以听见少女们叽叽喳喳交谈的声音。她们不会是在嘲笑着我的身体吧,优子无来由的这样不安着。虽然自己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自我意识过剩罢了,却总是无法把这样的想法从头脑中抹去。
像这样的羞耻,不知道今后能不能习惯呢。
优子迅速的洗完了身子,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呆的走出了澡堂。
从回到房间到熄灯的十点,还有很长一段自由时间。寝室中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应该怎样打发接下来的时间呢。看着比自己迟些回到房间,现在正在用电吹风吹头发的冴子的背影,优子终于忍不住提问了。
“那个……冴子同学。大家平常,是怎么样度过现在这样的空闲时间的呢?”
电吹风的噪音停了下来,冴子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这个,大家各有不同吧……有人会去图书馆借书来读,也有些人会聚在一起聊天什么的。”
“青木同学平常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呢?”
优子有些在意的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冴子轻轻歪着头,像是在回忆什么。
“去年的话,我是和麻里亚同学……和学生会长一起住在这里的。所以说,大部分的时候,是在这里一直讨论着学生会相关的事情一直到熄灯吧。”
“呃,麻里……朝仓同学是青木同学曾经的室友吗?那么,那个人也曾在这个房间里……”
“是的哦。你现在用的桌子也好床也好,直到上个月都是麻里亚同学在用的。”
听到这里,优子不自觉的从床上站起身来,退开了一步。
(那位麻里亚大人,就在不久之前还睡在这张床上啊……)
优子有种像是僭越了权威一样的感觉。
“好了。那么,我稍微去外面的院子里散下步好了。”
冴子把头发盘起来,这么说道。
“啊,那么我也……”
优子话说到一半却被冴子拦住了。
“没必要勉强自己的。对你来说,今天还是共同生活的第一天吧。你也应该会想要一些一个人度过的时间的吧?”
丢下了这句话之后,冴子走出了房间。
(果然,我总是缠着她,实在太罗嗦了,有点惹她讨厌了吧。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呢……要是我也能跟着她一起出去就好了。)
优子这么想着,有些失落的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房间回归了寂静,窗外细密的雨声渗透进优子的耳朵。
(要做些什么好呢……)
在这个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音机的房间里,面对接下来很长一段空白的时间,优子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好。
(说起来,好像谈话室里面有放着电视来着……)
优子想起来了楼梯旁边的那个房间。不过现在,那里肯定已经被其他的女孩子们占领了吧。
坐在床边,优子想起了之前傍晚时的自我介绍。其他的少女们都一个个按照顺序站起来,抛下了女孩子惯有的撒娇口气,沉静而大方的介绍着自己,而周围的少女也都带着熟识的表情交换着眼神,这果然还是因为乘坐校车先行到达学校的少女之间已经相互认识,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了吧。终于到了优子,在她站起来准备开口的时候,因为之前的少女最后精彩的发言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掌声,而这让优子瞬间变得怯懦。用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含糊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马上坐了下来。即使只是这样,心脏的跳动都快到不行。
一个人来学校的自己,果然已经被排除在同年生的朋友圈之外了啊。优子在那个时候这么想着。
要怎么样才能加入她们的圈子里呢。如果现在去谈话室的话,又要怎样和聚集在那里的女孩子们打招呼呢?
不断地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优子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失落。
(对了,去高桥同学的房间吧……)
和自己一起爬上山路的少女,高桥椎奈。至少和她是一定可以说上话的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的房间里,现在肯定还有她的室友,那个我不认识的二年级学生在的吧。)
这样想着,优子也只能轻轻叹息。
而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来了。优子回答着,光着脚穿过房间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栓,而门口是……
(骗人的吧。)
门口站着的,是朝仓麻里亚。
“啊,晚上好。青木同学呢?”
“那,那个,现在的话,刚才好像是说要在周围散散步什么的……”
优子的大脑像是短路了一样,回答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在这么近距离见到的麻里亚的美貌,让优子觉得像是女神一样,整个人的魂魄都似要被吸引过去。
(啊,这个味道。)
有些甜又有些酸的,感觉十分怀念,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过的香味,正从面前的麻里亚身上飘过来。
(这一定就是麻里亚同学属于圣灵的气息。)
仔细分辨的话,气味应该是一种体香。而这飘散过来的香味,正和麻里亚的容貌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就陶醉于其中。仔细去闻的话,是一种淡而芬芳的香气。对于一般人来说,恐怕是闻不到这样的气味的吧。
(是这样啊。早上闻到的,就是上个月为止还住在这里的人残留下的香气啊。)
看到面前的少女正像是做梦一样闻着自己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麻里亚微微一笑。
“……对,这样就好了。”
然后,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继续了话题。
“那么,宿舍生活的第一天,感觉如何呢?是不是有些紧张呢,……坂本同学?”
突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优子感觉心脏都要跳到头顶了。
(麻里亚同学,麻里亚大人叫了我的名字,为什么……)
头上的血管正在疯狂跳动着,为了冷静下来,优子偏了偏头,这才想起门的外侧就有一块姓名牌,那里自然写着优子的名字。麻里亚只不过是在进门的时候看到了那块门牌,记住了优子的名字,现在只是顺口叫了出来而已。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算是学生会长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把六十个新人的名字和相貌全部对上号啊。)
像是个笨蛋一样,还为自己憧憬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激动半天呢。麻里亚应该没有发觉我的失态吧。优子这么想着。刚才集中到脸上的温度现在全部化作全身的汗水从皮肤的空隙间渗出。
“啊,是的。多谢关心。”
还是和刚才一样,完全不知所云。不敢直视对方的视线的优子,只是低着头有些怯懦的窥视着麻里亚的表情,却发现麻里亚的脸上一副注意到了什么事情一样的神情。
“那个,之前在食堂问到基督徒的时候,举了手吧?”
“啊,是的。”
瞬间,优子感到相当的兴奋,甚至快要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居然还记得啊,我的事……我之前举了手的事。)
想起了入学典礼的最后感觉到的视线。
“那么,有兴趣和我一起参加弥撒和祈祷吗?”
“啊,好的,当,当然。谢谢,谢谢,我正有这种打算。”
优子忙不迭的肯定着。
“这样啊……”
麻里亚满足的微笑着。那简直就像圣母的微笑一样。优子感觉自己对面前的麻里亚的憧憬之情已经满溢心中,完全无法抑制了。
然而优子这种如入天堂的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多久。麻里亚的目光停留在优子脸上很久,微笑的表情也逐渐蒙上阴霾一般。然后,无意识的这么说着。
“坂本同学,你……果然很像呢。”
“呃?”
空气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又来了……)
而后,麻里亚暧昧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不好意思。那么我就告辞了,要学着更放松一些哦,坂本同学。”
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麻里亚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门扉旋转时带动的风又一次把那又酸又甜的香气吹入了优子的鼻孔。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优子的心跳依然激动不已的跳动着,像是再跳快一些就会破碎一样。
直到快要熄灯的时候,冴子才回到房间。
“那个,青木同学。刚才学生会长来找过你。”
“麻里亚同学吗?……好的,知道了,谢谢。”
然后到了十点钟。灯光熄灭,优子钻进了被子。
在黑暗的房间中,优子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有窗外时而会变得激烈的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自己不熟悉的房间,以及在同一个房间里,还睡着自己不熟悉的人……虽然身体已经相当的疲惫,但是这样那样的原因却让优子无法入眠。失眠的优子闭着双眼,开始回想起今天这个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经历的一切。
早上离开家的时候父母的表情。发现自己坐错地铁时的心情。到达集合地点发现校车已经开走时的绝望。
和椎奈的相遇。玄关的花朵。相马修女。许许多多的少女。总觉得别人在看着自己,嘲笑自己的被害妄想。大家都说自己很像的那个人的事(那个人究竟是谁呢?)。以及现在,在同一个房间里睡着的青木冴子。
还有麻里亚大人。她的淡雅芬芳的体香。那种香气混杂在这个房间里飘散的夜气中,即使现在也可以闻到。
……而在这种香气的包围下,优子不知不觉的陷入了睡眠之中。
醒来的时候,房间依然一片漆黑。窗外噼啪的雨声依然支配着整个夜晚。优子仿佛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和雨声不同的别的什么声音吵醒的。半坐起身子,抬头环视着屋子的样子。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开始可以在幽深的黑暗中模糊分辨出物体的轮廓。
(冴子同学……不在?)
房间另一侧的床上,已经空无一人。草草被掀在一边的被子在房间的黑暗里隐隐反射着白色。
(是去卫生间了吧……?)
想要让突然兴奋起来的头脑回归睡眠,对现在的优子是不可能的任务。双耳听着包围了整个夜晚的雨声,优子在黑暗中用被子裹住自己,静静的等待着睡眠的来访,以及冴子的回来。
这之间到底呼吸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进入了迷迷糊糊的浅睡呢?优子的时间感已经完全模糊了。大概是十几分钟或者二十分钟吧,不过也有可能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了。终于,从门外的走廊传来了一些响动,优子的身体一瞬间因为紧张而僵硬了。
门被打开了。
打开的门口向房内投射进长方形的光,在那里有一个黑影。
优子紧闭着双眼。传来了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平静呼吸,让自己听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优子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这件事上,缓缓地,吸气,呼气。
感到床受到了轻微的压力。优子觉得那个人正站在房间的中央,扶着自己的床沿,屏住呼吸,一直盯着自己。……吸气。……呼气。时间的脚步从来没有如此缓慢。
终于,床的压迫感消失了,气息缓缓的移向房间的另一侧,然后传来了躺到床上,钻进被窝的声音。
雨夜,还相当漫长。
(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在彻底失眠的优子心中,这份疑问直到天明,都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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