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1st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查看: 5689|回复: 13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读书] 桓温时欲杀王、谢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24-1-4 13:5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慈父斯大林 于 2024-2-19 17:00 编辑

网上论史提到《晋书》时,往往是扯到魔法晋书目录、甲首三千/俘斩万计之类等话题的时候。一般看法是《晋书》作为史书质量差,喜欢记载小说流言、神异故事或在三国时期记载中偏袒司马懿云云。窃以为《晋书》最大的缺点不在于上述特点,而是唐代修史凭其政治需要或其他原因肆意修改过往记载,构建出他们想要的某种形象或事件记叙。如仇鹿鸣在《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利与家族网络》中提到李世民出于为弑兄夺位辩护的目的,用《晋书》塑造了众望所归却被皇兄抑制、郁郁而终的齐王司马攸形象。暗示晋武帝本可以通过让贤弟接位,避免未来西晋覆亡的命运。
在司马攸之外,这里尝试再举长沙王司马乂一例,唐代以前的各类史书还留有司马乂的部分记录。
《宋书 天文志》:
太安二年八月,长沙王奉帝出距二王,庚午,舍于玄武馆。是日,天中裂为二,有声如雷。三占同元康,臣下专僭之象也。是时长沙王擅权,后成都、河间、东海又迭专威命,是其应也。
《晋中兴书》:
谢鲲字幼舆,弱冠知名。值中朝大乱,长沙王乂辅政,亲媚小人,忌害君子。时疾鲲名,谮之,乂遂执欲鞭之。鲲解衣伏锧,神无遽容。乂异而释之,文无喜诗。
《世说新语 言语》:
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
再看《晋书》里被掩饰得很自然的问题行为:
冏遣其将董艾袭乂,乂将左右百余人,手斫车幰,露乘驰赴宫,闭诸门,奉天子与冏相攻,起火烧冏府……
长沙王乂奉乘舆屯南上东门(注:此为《太平御览》版,现行《晋书》“南上东门”记为“南止车门”),攻冏,杀之。
是夕,城内大战,飞矢雨集,火光属天。帝幸上东门,矢集御前。群臣救火,死者相枕。
兵变起手直奔惠帝,火并过程中挟持惠帝到城门交战区当挡箭牌。不管不顾地放火烧宫,群臣为保护惠帝不被烧烤死伤惨重。之后被司马颖、司马顒讨伐时,故技重施再挟惠帝出征,用意一目了然。惠帝在司马乂处更接近让敌人投鼠忌器的顺手兵器。
长沙王奉帝出距二王。
长沙王乂奉天子与机战于鹿苑,机军大败,赴七里涧而死者如积焉。
乂奉惠帝讨方于城内,方军遥见乘舆,於是引退,方止之不得,众遂大败。
在过往记载中擅权、亲小人害君子、拿惠帝当肉盾的司马乂,与其他八王同是重量级人物。然而在被唐人一番改写后成功玛丽苏化,华丽变身忠肝义胆长沙王。凡讨论八王之乱,不管是论坛贴吧知乎还是睿站评论区,都有大把人为八王唯一の光司马乂扼腕叹息。
此帖基于同样思路,通过对唐修《晋书》矛盾记载的梳理,结合唐代前各种记载中有别于唐《晋书》之处,尝试整理出一条不同于主流看法的桓温行废立故事线。另需说明的是,此帖核心论点源自论文《司马昱与门阀政治》,不过自认为在上文基础上添加了一些还算关键的细节,最终得出的结论也与上文略有区别。


◎为什么是王谢?
谈东晋政治,绕不开田余庆的《东晋门阀政治》,此书对桓温废帝时的政局分析为:
反抗来自在朝的王、谢大族,他们以非武装的政治斗争,在关键时刻给桓温掣肘,使桓温穷于应付。
作为主要在官场上发挥影响力的士族,吏部尚书谢安、侍中王坦之在职权上的影响力可能还当不起田余庆的论断。司马昱死后,中央最高职权者为尚书仆射王彪之,王谢职权尚在王彪之之下,此人不管是从立场还是职权考虑都是桓温最棘手的障碍。
※尚书省与尚书八座
在分析王彪之的重要性之前,应先详述东晋的尚书省定位,以及尚书仆射一职。
时至魏晋宋齐,尚书台已经成为宰相机构,负责处理全国政务,监督百官行政。西晋刘颂曾上书将尚书省与秦汉丞相并举,并称尚书为“尚书制断,诸卿奉成”,认为九卿已经沦为尚书省的下属执行机构。如此,尚书省职权已经超过秦汉丞相府。
相去不远,职权变化不大的宋齐诏书也可作为辅证参考。
《宋书 孝武帝纪》:
尚书百官之元本,庶绩之枢机,丞郎列曹,局司有在。而顷事无巨细,悉归令仆,非所以众材成构,群能济业者也。
《南齐书 武帝纪》:
尚书中是职务根本,悉委王晏、徐孝嗣。
而自晋起,尚书发布政令由敕改称符,可自行起草、下发政令。事见《荀奕传》:
时将缮宫城,尚书符下陈留王,使出城夫。奕驳曰:“……”时尚书张闿、仆射孔愉难奕,以为:“……”奕重驳,以为:“……”诏从之(荀奕反对尚书符的意见)。
可见尚书符已经独立于皇帝、太后发布的政令“诏”,不过尚书符仍可被经朝臣驳议、皇帝认可后的诏令所推翻、覆盖。
又有尚书八座作为尚书省的领导,谢灵运《晋书》:
古者重武事,贵射御,取其捷御如仆,各置一人,(再加上)尚书六人,谓之八座。参摄百揆,出纳王命。
(东汉)合为六曹。并令仆二人,谓之八座……及(东晋)渡江,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书。
尚书八座中,又以尚书令、仆射为重,《通典 职官四》:“魏晋以下,任总机衡,事无大小,咸归令仆”。东晋尚书令陆玩自称“端右机要,事务殷多”。具体职务上,尚书令、仆有判事之职,且尚书仆射有盖过吏部尚书的人事权“领选”:
寻迁尚书令,与(尚书仆射)安共掌朝政。安每曰:“朝之大事,众不能决者,咨王公无不得判。”
《齐职仪》:
魏朝以尚书仆射毛玠领选曹,晋武以仆射领吏曹,后依拟至今,或领焉。
且尚书令无人时,尚书仆射代为尚书省长官:
(尚书)令阙,则左(仆射)为省主;若左右并阙,则置尚书仆射以主左事。
※都坐、旦朝与携家居省
虽然尚书令、仆射有这般那般的职权,但明面上却还有录尚书事这一顶头上司。《通典 职官四》称录尚书事为“自魏晋以后,亦公卿权重者为之,职无不总。”
如王导时代尚书令陆玩、尚书左仆射孔愉的职权在录尚书事王导“总录机衡”的光辉下黯然失色,实际屈从于王导。但如果对尚书省的工作方式和内部运转进行分析,就会发现录尚书事的桓温对尚书台的控制留有很大漏洞。
首先,东晋尚书省法定办公场合在皇宫内的尚书台“都坐”,尚书省领导班底尚书八座需每日固定时间集中到尚书台商议机要问题,必要时互相驳斥,称“旦朝”。《宋书 百官志》:
晋西朝八坐、丞、郎,朝晡诣都坐朝,江左唯旦朝而已。八坐、丞、郎初拜,并集都坐,交礼。迁,又解交。
权重如王导,他不满尚书仆射孔愉想对其进行打压,也要在都坐行其事。
其次,为提高工作效率兼考虑保密需要,尚书省大小官员必须携带家属居于尚书省内官舍。无特别许可,不得停宿尚书省外,违者严惩。这一规定让尚书省的内部运转天然具有封闭性。
《陈书 徐孝克传》:
自晋以来,尚书官僚皆携家属居省。省在台城内下舍门,中有阁道,东西跨路,通于朝堂。
《宋书 庾炳之传》:
尚书旧制,令史咨事,不得宿停外,虽有八座命,亦不许。为有司所奏。
《晋中兴书》:
顾和,康帝即位为尚书仆射,以母老固辞。诏敕特谕,暮出朝还,其优遇如此。
而名义上的尚书台首脑桓温,此时长居建康城外。桓温既不参加都坐举行的旦朝,又不住在台阁内,其对尚书台的控制便甚为有限,只能施以间接影响。这样便给了居于尚书台内的尚书仆射及其他尚书以操作空间。王彪之跳过桓温抢立孝武帝司马曜、撤销褚太后的摄政诏书以及谢安拖延桓温加九锡诏文即是基于桓温此弱点。
※王彪之其人
将《王彪之传》与桓温有关部分进行简单总结:
①桓温下武昌时,为司马昱、殷浩谋划对策。
②反对桓云出任江州。
③拒绝向扬州牧桓温示好,被桓温找茬免官送进大牢。
④帮桓温主持废立仪式。
⑤试图阻碍桓温废司马晞。
⑥越过桓温扶持太子即位。
⑦否决太后的桓温摄政诏令。
⑧示意袁宏拖延加九锡表文。
纵览王彪之生平行事,可谓一步能走路的《与桓大司马斗争史》,是忠于司马昱的死硬分子。在司马昱死后阻碍桓温篡位的行动次数比王谢加起来也不遑多让。(唯有配合桓温废立与其生平的立场大相径庭,此事将在后文与司马恬等人的行为一并分析。)
既然朝廷中枢存在与桓温针锋相对的尚书仆射,为何桓温不除职高权重、危害最大的王彪之,却把矛头指向了王坦之、谢安?
私以为,基于王谢的桓温故吏身份,桓温可能是想胁迫王谢作为他的中枢代理人,因为桓温对中枢机要部门的控制很有问题。

◎中枢政要成员一览
晋代三公/八公已成养老尊荣之官,不统计。九卿中只剩太常和廷尉还不算闲职,但太常职务于时局无甚影响,不统计。
推测为时任政要者或确认为时任政要但不确定具体职务,加『』标记;若为加官或兼职则用()标记。
※尚书省/台:宰相机构,处理全国政务,监督百官行政。
录尚书事桓温。
尚书令,无。尚书仆射王彪之。
吏部尚书谢安,左民尚书陆纳,『五兵/度支』尚书陆始,『尚书王荟』。
尚书『右/左』丞顾悦之,尚书右丞『戴谧』。
※中书省:起草诏令,协助皇帝处理政务。
中书监、中书令,无。
中书侍郎郗超。
※门下三省:掌谋议、谏诤、审核尚书奏事。
侍中王坦之、『罗含、王混』、(谢安、桓温)。
散骑常侍司马晃、『郑袭』。
※御史台:掌百官弹劾权。
御史中丞司马恬。
※司徒府:州郡中正上级机构,掌管州郡中正任免,负责审核全国中正所评乡品。
司徒左长史,不可考。
※廷尉寺:掌刑狱,在两晋已沦为尚书下属的执行机构。
廷尉『罗含、王雅』。
※禁军系统:保护建康安危。领、护、左右卫、骁骑、游击为禁军六军。
中领军桓秘、中护军(谢安)、督城门诸军事游击将军毛安之、左卫将军(王坦之)、右卫将军殷康、骁骑将军(袁宏)。
※丹杨尹:京畿地区长官。
丹杨尹王劭。
由于桓温死后其党羽未被清算无缝融入东晋朝野,像桓冲、郗超、王珣、谢玄这些人的传记对传主曾亲近桓温直书不讳(参考顾荣之于陈敏,正常来说需遮掩在逆臣麾下的履历,欲助逆臣篡权夺位的行为更须避讳),所以仅凭本传不言和桓温有政治联系便可以推断传主不为桓温所用。但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是要对有迹可循者作简要分析。

◎中枢政要政治倾向
谢安、王坦之、郗超等焦点人物因倾向众所周知,跳过。而陆始、司马晃等被桓温迫害者,立场也无需赘述。本环节的重点放在那些相对冷门或容易被误解的人物上。
※尚书王荟
《世说新语 雅量》记有桓温收捕庾希时王荟的恐慌状态。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正值收庾希家。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乃出。论者以劭为优。
以此推测,王荟非桓温亲信,才需担心被波及。
※左民尚书陆纳
《陆纳传》载有陆纳出任太守前面见桓温一事,不过此事应与《王彪之传》中扬州郡守普遍畏惧桓温同性质,而不应视为陆纳党于桓温。
※尚书左/右丞顾悦之
本传载为殷浩请复本官,会公开为殷浩正名者,绝非桓温所用。
※吏部郎兼骁骑将军袁宏
袁宏虽长年为桓温僚属,但范弘之(因忠君倾向被王珣贬斥)在给司马道子的书信中称桓温“逼胁袁宏,使作九锡,备物光赫,其文具存”。之后在王彪之、谢安授意下袁宏故意拖延、改写诏文。可知袁宏拒绝为桓温篡位服务。
※御史中丞司马恬
《晋中兴书》、《晋书》都载有司马恬于废立之际弹劾桓温大不敬之事,司马恬当为亲近司马昱、维护君权者。
值海西公废,太宗即位,未解严,大司马桓温屯中堂,夜吹警角。恬奏劾温大不敬,请理罪。明曰,温见奏事,叹曰:“此儿乃敢弹我,真强项也。”
※中领军桓秘
因为桓秘是桓温亲弟弟的关系,很容易想当然地断其为桓温党羽。但如果仔细查阅桓秘生平:
桓秘起家后,被桓温“抑而不用”。
习凿齿因夸赞司马昱被桓温开除,之后给桓秘写信倾诉不满。
桓温其余三弟,桓云、桓豁、桓冲长期出宰方镇,而桓秘却位止郡一级的内史。桓秘监梁、益二州的职事,事毕即罢。桓温宁可启用既是外人,能力不足,又在宁州任上“在州贪暴,人不堪命”的周仲孙,也拒绝考虑桓秘出镇梁益二州的可能性。
时梁州刺史司马勋叛入蜀,秘以本官监梁益二州征讨军事、假节。勋平,还郡。
桓温以梁、益多寇,周氏世有威称,复除仲孙监益、豫、梁州之三郡。宁康初,杨安寇蜀,仲孙失守,免官。
卢竦攻入宫中,桓秘率禁军救驾立功却反被桓温废黜免官,桓秘对桓温亦是愤愤不平。
更重要的是,桓秘任内史之地宣城,为司马昱的会稽国食邑。而桓秘与谢安的书信中也“多引简文帝之眄遇”,自认被司马昱宠待。
因此,桓秘实与桓温互相敌视并党于司马昱。
※右卫将军殷康
由殷顗履历可知殷融为殷康之父,也就是说殷康与殷浩为堂兄弟。不过在东晋的政治环境下,即使亲父子亲兄弟政治立场相异也不奇怪,要判断殷康的立场还需更直接的证据。
《资治通鉴 晋纪二十五》:
温治卢悚入宫事,收尚书陆始付廷尉,免桓祕官,连坐者甚众;迁毛安之为右卫将军。
鉴于毛安之被迁为右卫将军,那原右卫将军殷康的下场多半就是被治罪连坐罢官贬黜的一员了。
※督城门诸军事、游击将军毛安之
毛安之本传载其为简文爪牙,司马昱登基时受诏宿卫禁中。另《晋中兴书》中其在任职游击将军前或曾出任左卫将军。
诏魏郡太守毛安之帅所领宿卫殿内,改元为咸安。
虞谭、陈略、曹毗、毛安之并为左卫将军。
且桓温二入建康时,毛安之以游击将**右卫将军从官职来看似是升迁,但联系上下文来看其督城门诸军事的事职多半是没了,故实为贬官。
※丹阳尹王劭
《王劭传》称桓温对他“甚器之”,但如果王劭本是桓温亲信,那他在《世说新语》中被评为优于王荟就显得很可笑了。或许当作与桓温之间的私交更恰当。
可以看到除了中书省的郗超以及疑似的王劭之外,朝廷各种机要部门多司马昱亲信,其余诸人也并非桓温党羽。桓温心腹谋臣郗超作为负责起草诏书的中书侍郎,却被隔离于司马昱遗诏、桓温加九锡文两件本职工作之外。桓温对建康机要部门控制力度的低下,可称历代权臣之耻。在《晋书》中桓温一入建康行废立所渲染的“桓温大权独揽诛戮东晋忠良”政治氛围存在很大猫腻,当时的政治布局对桓温明显不利。

◎桓温所诛者的政治立场
桓温一入建康所处理的人计有:司马晞父子及其府内人士、殷涓、司马晃、庾希兄弟。他们的政治立场可分为司马晞系和废帝系。
※司马晞一系
《世说新语 黜免》桓温废司马晞条注引《司马晞传》(当出自旧《晋书》):
晞字道升,元帝第四子。初封武陵王,拜太宰。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
此事应发生在庾翼何充刚死,桓温司马昱的政治蜜月时期,不然难以解释为何司马晞被司马昱抑制却迁怒桓温。司马晞应视为同时独立于司马昱和桓温的政治力量。
另一方面,司马昱在与桓温竞相北伐时,其所启用者多为无军事才能者,如宜“束之高阁”的殷浩、“矜豪傲物,尝以啸咏自高,未尝抚众”的谢万、“虽居藩镇,非其好也”的郗愔。而“有武干”的司马晞却从未出任过司马昱一系的方伯之任。《王彪之传》也载有司马昱集团曾议司马晞谋反嫌疑,某种程度来说,司马昱和司马晞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另需注意的是,王彪之曾为司马晞故吏,故而偏向维护司马晞,此事立场有异于朝臣。)
第一批被诬告谋反者除殷涓和司马晃外全是司马晞的僚属,司马晞的势力至此被连根拔起。
温又逼新蔡王晃使自诬与晞、综及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刘强等谋逆。
不在司马晞府内的殷涓,也明确亲近司马晞而不是司马昱。
初,殷浩既为温所废死,涓颇有气尚,遂不诣温,而与武陵王晞游,故温疑而害之,竟不识也。
※哀、废帝一系
帝虽即尊位,而政不由己,军事权于桓温,机务在于会稽,天子不得自由,故兴宁童谣云:‘虽复宁转,复无聊生’。
据《建康实录 哀帝纪》,哀帝和司马昱之间存在政治冲突,“政不由己、不得自由”表示哀帝并非甘于放权。哀帝在奔母丧时所谓诏司马昱“总内外众务”,实为被司马昱夺权。
庾希身为废帝外戚,倾向靠拢废帝,于司马奕被废后以废帝名义起事。
综上分析,以废帝名义反攻建康的庾希和独立宗王司马晞,并不能算是司马昱的自己人。尚书仆射王彪之、吏部尚书谢安、中领军桓秘这些远比著作郎关键的要职反而不在桓温一入建康的诛除范围内。
《晋书 职官志》:
著作郎一人,谓之大著作郎,专掌史任……

◎废立之际的众生怪相
※太后褚蒜子的表态
《晋书 褚蒜子传》:
及哀帝、海西公之世,太后复临朝称制。桓温之废海西公也,太后方在佛屋烧香,内侍启云:“外有急奏”,太后乃出。尚倚户前视奏数行,乃曰“我本自疑此”,至半便止,索笔答奏云:“未亡人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温始呈诏草,虑太后意异,悚动流汗,见于颜色。及诏出,温大喜。
面对桓温污蔑废帝阳痿、皇子血统可疑的重要奏折,褚太后对文章阅读“至半便止”后,来了句“我本自疑此”轻易接受了桓温的说法并回复奏折。桓温从“虑太后意异,悚动流汗”到最后“大喜”过望。两人仿佛把事有蹊跷写在了脸上。
对于史书过度绘声绘色的事件记载,我一向对其中细节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不过此事大略可以提取出有效信息有:
①有人事先打通了太后批准废立的环节。
②打通一事并非桓温及其党羽所为。
※由王彪之操控的废立仪式
《晋书 王彪之传》:
是时温将废海西公,百僚震栗,温亦色动,莫知所为。彪之既知温不臣迹已著,理不可夺。乃谓温曰:“公阿衡皇家,便当倚傍先代耳。”命取《霍光传》。礼度仪制,定于须臾,曾无惧容。温叹曰:“作元凯不当如是邪!”时废立之仪既绝于旷代,朝臣莫有识其故典者。彪之神彩毅然,朝服当阶,文武仪准莫不取定,朝廷以此服之。
桓温行废立欲以此长威权,但实际操作时,桓温没有对废立具体步骤有所预备,废立仪式的细节和理论准备完全出自王彪之。最后达成“朝廷以此服之”的也是王彪之,桓温在废立一事上只留下了“悚动流汗”、“莫知所为”的形象。
※桓秘等人与桓温的合作
除了褚、王二人外,桓秘、司马恬、毛安之也于废立之际,在《晋书》、《资治通鉴》里留下和桓温合作的记录。
辛亥,桓温遣弟秘逼新蔡王晃诣西堂,自列与太宰、武陵王晞等谋反。
《资治通鉴 晋纪二十五》:
温使魏郡太守毛安之帅所领宿卫殿中。
甲寅,御史中丞谯王恬承温旨,请依律诛武陵王晞。
褚、王、司马、桓、毛五位理论上倾向于维护朝廷者行事颇为怪异。而不管从这些人之前的政治站队还是之后桓温再入建康时的废黜人员范围来看他们都是司马昱的党羽无疑。
在知道司马晞和司马昱系的区别后,桓秘、司马恬这两位反桓温者此处听从桓温很好解释:废司马晞同时符合两派利益,桓温作为名义上的恶人出面,而司马恬、桓秘这些司马昱党羽实际操办了司马晞谋反案。褚蒜子、王彪之以及毛安之等人在关键时刻突然和桓温合作也应与桓秘、司马恬放在一起作为同一事件链审视。

◎桓温、郗超首倡废立说的叙述漏洞
※苻坚的看法
坚闻桓温废海西公也,谓群臣曰:“温前败灞上,后败枋头,十五年间,再倾国师。六十岁公举动如此,不能思愆免退,以谢百姓,方废君以自悦,将如四海何!谚云‘怒其室而作色于父’者,其桓温之谓乎!”
苻坚的锐评提供了两条有趣信息:
①相较于郗超主张靠废立立威,苻坚认为这样只会败坏桓温的民望。
②苻坚十有八九不知道,桓温在废立过程中只负责流汗、震惊。
※“宿有此谋”还是临时起意?
关于桓温何时有行废立的构思,不同传记记载稍有不同,《晋书 郗超传》、《魏书 僭晋司马叡传》说桓温“素/宿有此计/谋”,《晋书 桓温传》的说法是和郗超商议后“乃废帝”,但桓温党羽对司马奕阳痿的污蔑从桓、郗谋定开始,是三处记载的共同说法。然而针对司马奕的流言却让共同说法出现了漏洞。
海西公初生皇子,百姓歌云:“凤皇生一雏,天下莫不喜。本言是马驹,今定成龙子。”其歌甚美,其旨甚微。海西公不男,使左右向龙与内侍接,生子,以为己子。
《续晋阳秋》:
帝少同阉人之疾,而昵比左右。初,在东海琅琊,因亲近嬖人,相龙计好,朱灵宝等并侍卧内,美人田氏遂生三男。众致疑惑,然莫能审其虚实。至是,将建储贰,大司马桓温因之以定废立之计,遂率百僚并还朝堂本省。
下三路黄谣的出现时间为司马奕初生皇子,按《续晋阳秋》的说法司马奕之子至少生在琅琊王时期。那这波比桓温更早攻击司马奕的黄谣,大概只能出自司马昱之手。

◎废帝朝反常的人事变动
※司马奕不立太子
如果司马奕的长子生于为东海王时,到桓温谋废立计年近十岁,早已过了怕夭折而不敢立为太子的年龄。
《建康实录 哀帝纪》载:“(兴宁元年)葵亥,皇太子生,大赦。”
作为参考,哀帝一朝在皇子刚出生时便急迫地立下太子,但不久太子夭折不了了之。
废帝即位六年、生有三子而长年不立太子,又在太和六年突兀地“将建储贰”后被桓温巧合般迅速拿下。原因在于当时已有实际皇储:琅琊王司马昱。
因晋元帝司马叡自琅琊王继承大统,琅琊王之号在东晋享有特殊地位。庾亮特意将司马昱从琅琊王改封会稽王,让亲外甥吴王司马岳改封琅琊王是其位等同(无太子时)皇储的开端。自明帝司马绍起算,以皇太子登位者有明帝、成帝、穆帝;以琅琊王登位者有康帝、哀帝、废帝。比例为3:3。
二十出头的司马奕,登基伊始就立了奔五的皇储司马昱。好在东晋有琅琊王这么方便好用的皇储方案,没有让东晋朝臣开发出皇太叔祖的奇怪位号。
※司徒升级丞相
司马昱出任司徒、录尚书事已多年,职位本就等同于宰相。这次晋升的丞相在晋代寓意非常。
太和元年,进位丞相、录尚书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给羽葆鼓吹班剑六十人,又固让。
丞相、相国,并秦官也。晋受魏禅,并不置,自惠帝之后,省置无恒。为之者,赵王伦、梁王肜、成都王颖、南阳王保、王敦、王导之徒,皆非复寻常人臣之职。
※司马晞惶惶不可终日
上文封司马昱丞相条提到了权臣标配的“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武陵王司马晞与司马昱几乎同时获得此待遇。
穆帝即位,转镇军大将军,迁太宰。(废帝)太和初,加羽葆鼓吹,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固让。
不过司马晞或是从此事中产生危机感,早于桓温废帝前几年(也大致和太和初对应),其言行已变得悲观绝望(不过精确预言自己被废新安当是后人附会)。司马晞只加礼不加官且没有实职,性质当是为司马昱的加礼打掩护。
旧《司马晞传》:
晞未败四五年中,喜为挽歌,自摇大铃,使左右习和之。又燕会,使人[绍兴本作“倡伎”]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其声甚悲。后果徙新安。
※双王封号
篡位老前辈曹操、司马昭的僭越路径为封公、封王、(由后人)称帝,其中第一次封公往往伴随着获得封地远超同时代诸侯王的超级封国。司马昱从小就是同姓近支诸侯王,理论上待遇到顶封无可封,但司马昱还是找到了可以区别于普通宗王的方法:
废帝即位,以琅邪王绝嗣,复徙封琅邪,而封王子昌明为会稽王。帝固让,故虽封琅邪而不去会稽之号。
而上一个这么干的,是司马岳。《宋书 五行志》载:
初,康帝为吴王,于时虽改封琅邪,而犹食吴郡为邑。是帝越正体飨国之象也。
司马昱加琅琊王后仍然实际控制会稽国且兼有两王封号,复刻了康帝登祚前的封国超封,也暗合“越正体飨国”的谶纬神秘学。
※“轩轩如朝霞举”
世说新语及南朝史书保留了司马昱的舆论造势资料,他已经笼罩了宛如东晋救世主一样的光环。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时孝武年四岁,而简文居蕃,四海宅心。及得位垂统,则祚隆孝武。识者窃曰,西昌修明之祥,帝讳实应之矣。是与汉宣帝颇同象也。
控制朝政、污蔑司马奕阳痿、就任皇储、进位丞相、兼号双王、暗合谶纬,再加上将自己特殊化的舆论准备,在桓温“宿有此谋”的五、六年前,司马昱早就准备好了特殊版本的“篡位三件套”。

◎司马昱即位的潜在阻力
※郭太后、司马师之争
太后曰:“彭城王,我之季叔也,今来立,我当何之?且明皇帝当绝嗣乎?吾以为高贵乡公者,文皇帝之长孙,明皇帝之弟子,于礼,小宗有后大宗之义,其详议之。”景王乃更召群臣,以皇太后令示之,乃定迎高贵乡公。
曹魏权臣司马师欲废曹芳立曹操之子曹据,此举将身为曹据小辈的郭太后置于尴尬处境。且曹芳本以过继形式登上地位,立曹据为帝将会直接导致魏明帝在宗法上绝嗣。
以上两种风险,在司马昱登基之时同样存在。而且一次性造成晋明、成、康、穆、哀、废六帝帝系法统断绝的宗法变更,放在整个中国礼制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重磅炸弹。
※梁冀、李固之争
同样的宗法继承问题,也曾出现在东汉。汉质帝死后,梁冀不想立年长的同辈宗室刘蒜,欲立比质帝大一辈的刘志(即桓帝)。因此而生的宗法问题引发了梁冀和三公的激烈冲突与公开分裂,史称梁冀“众论既异,愤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夺”进而“意气凶凶,而言辞激切”以逼迫胡广二人,在无法逼迫太尉李固屈服后厉声言“罢会”强行散场。最后此事以梁冀理屈、绕过李固强立桓帝收场。
※赵王殷鉴不远
七十年前,晋室曾有位风评极差的篡位失败者司马伦。巧合的是司马伦和司马昱都是时任皇帝的叔爷爷。有如此相似的亲缘关系做先例,当是试图阻碍废立者的有力武器。
然而以上这些可以想见会引发礼法方面激烈争执的舆论焦点,检索东晋和南朝史书礼志,在简文帝登基时好像并未出现。太后褚蒜子声称“我本自疑此”,并未考虑作为太后和未来的“叔皇帝”的关系;曾任太常、在《晋书 礼志》中留下颇多礼法见解的王彪之变成废立主持人;所谓尽忠匡翼晋室的王坦之、谢安以及行太尉周颐、太常韩伯等人,在废立一事的宗法问题上化身衮衮诸公,集体失声了。

评分

参与人数 7战斗力 +9 收起 理由
虚江啸卧 + 1 好评加鹅
路德维希革命 + 1
martinhe + 2 好评加鹅
levant + 1 好评加鹅
Demi.Albertini + 2 好评加鹅
Mercury_R + 1
wjn6347xjs + 1 好评加鹅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
 楼主| 发表于 2024-1-4 13:5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慈父斯大林 于 2024-2-19 16:58 编辑

附述
◎士族的影响力
相对于在地方上封山占泽、财力强大的吴地地方豪族,东晋的士族往往并不以经济实力见长。举例为证:
太原王述
《晋阳秋》:
述少贫约,箪瓢陋巷,不求闻达,由是为有识所重。
王述从骠骑功曹出为宛陵令。述之为宛陵,多修为家之具,初有劳苦之声。丞相王导使人谓之曰:“名父之子,屈临小县,甚不宜尔!”述答曰:“足自当止。”时人未之达也。后屡临州郡,无所造作,世始叹服之。
太原温放之
以贫,求为交州,朝廷许之。
太原孙盛
起家佐著作郎,以家贫亲老,求为小邑,出补浏阳令。
出补长沙太守。以家贫,颇营资货,部从事至郡察知之,服其高名而不劾之。
陈留江逌
以家贫,求试守,为太末令。
江夏李充
征北将军褚裒又引为参军,充以家贫,苦求外出,裒将许之为县,试问之,充曰:“穷猿投林,岂暇择木!”乃除县令。
虽然也有不事生产终日高卧东山的谢安,但也经常会出现高门子弟家庭贫困,靠出任地方官贪污敛财补足家用的记载。故本文开篇即言世族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官场。长于清谈、玄言的士人,往往更容易被名士评以诸如“风格峻整”、“才器隽秀”之类的评价,影响中正品评人物,进而更好的进入官场。
而王谢中的谢氏曾被评“新出门户,笃而无礼”,谢氏起初在士林并不居于前列,谢氏能走多远全看谢家的当轴人物谢奕、谢尚、谢安等的仕途发展。

◎哀帝猝死事件
兴宁三年二月丙申,哀帝崩,无嗣。丁酉,皇太后诏曰:“帝遂不救厥疾,艰祸仍臻,遗绪泯然,哀恸切心。琅邪王奕,明德茂亲,属当储嗣,宜奉祖宗,纂承大统。便速正大礼,以宁人神。”于是百官奉迎于琅邪第。是日,即皇帝位,大赦。
简文帝时辅政,会温于洌洲,议征讨事,温移镇姑孰。会哀帝崩,事遂寝。
以往的东晋皇帝驾崩,往往会在皇帝有重病迹象后,皇帝/群臣开始提前安排后事并准备新皇登基仪式。哀帝却因为长期处于中毒状态,大限难以判断。其驾崩事发突然,权相司马昱当时在外地,本没有对哀帝后事的准备。
而废帝的登基仪式却非常迅速,干支纪日里,丙申后一日即丁酉。这一日内司马昱是否来得及赶回建康并在一日之内准备登基大典很成问题。废帝登基,很可能是绕开军政两方巨头桓温、司马昱进行的。

◎枋头之战前后桓温、司马昱的权力分割
魏晋两次嬗代给后人留下两套可行的篡位方案:
方案一是司马氏的公府私人化,将满朝文武逐步换成自己人。最后发展到众正盈朝,连曹髦身边的侍从官侍中、散骑常侍都是司马昭家臣;
方案二是曹操的霸府,即逐步侵蚀朝廷权力,将私府公府化,最终只剩形同冗散的三公九卿和皇帝在汉庭大眼瞪小眼。
然而桓温既没有达成方案一,离方案二霸府的完成也有很长距离。下面对废立前后建康朝廷行使权力进行列举:
※扬州地区的人事权和财政权
废帝至简文帝时,东晋中枢外放出任郡守者例有:王蕴、孔严、陆纳、王劭、郗愔、王荟。
作为对比,汉末实际由曹操的司空府东曹、魏国尚书台典天下选举。《魏志》中也常见曹操府吏外任郡守、刺史之例。东晋由中枢官员出任扬州郡守揭示了中枢的人事任命权。
咸安年间诏三吴官府赈灾之事也表明朝廷掌握扬州地区财政权。
※任命方镇
田余庆基于《世说新语》提出桓温欲取徐兖都督而将郗愔转为都督会稽五郡军事。但《晋书》中郗愔督会稽在司马昱称帝后,而《晋中兴书》则称时间在咸安年间。郗愔再拜方镇,当为司马昱任命。
不过可以看出,司马昱的势力范围被压缩到了扬州境内。
※全国财政权的归属
十二月戊子,诏以京都有经年之储,权停一年之运。
鉴于朝廷已经桓温被局限于扬州一隅,那么咸安二年之前一直给建康输送物资的是全国范围还是仅限扬州就变得有待商榷。
此事可能的突破点在桓温、司马昱举行的会晤上。除哀帝死前欲收复洛阳和枋头之战后欲伐袁真的会晤外,《真诰》还载有枋头之战前一例:
公明日當復南州,與大司馬別,大司馬剋二十六發也,第七似不從征。公是簡文,為司徒也。大司馬是恒溫也,鎮在姑熟,應北伐慕容。第七似是掾叔,小名嗣伯者,為尚書郎。于時是太和四年己巳歲,三月中書也。
双方三次会晤内容已不可考证,但从时机看总是是发生在大举出兵前,从用词“议征讨事”、“将谋后举”来看司马昱甚至还有和桓温商量的余地。如果说第一次会晤时司马昱麾下还有几处方镇,双方尚有商谈军事协作的必要。那么枋头之战前后的两次会面,司马昱除禁军外无兵可用,建康朝廷在军事上的可供商谈筹码恐怕只有后勤供应。如控制全国方镇的桓温需要因后勤跟蜗居扬州的司马昱商谈(而非遥令或上表即行),说明中枢仍然掌握全国财税。
另外正如刘备进京和孙权商议一样,虽反映了刘备/司马昱一方在双边关系中的弱势,但也可以说双方需要商议而非命令与被命令,是双方并非上下级的证明。
※处理羁縻势力投诚问题
《南齐书 氐胡传》:
(废帝太和)五年,世卒,统废世子纂自立。纂一名德,聚党杀统,遣使诣简文帝自陈,复以纂为平羌校尉、秦州刺史、仇池公。
从地理位置来看,桓温无疑比司马昱更接近仇池所在。作为对比,建安二十一年匈奴单于来朝,到访了曹操所在魏王国而非献帝汉庭。《世说新语》的名梗“捉刀”里,匈奴使节也是直接拜访曹操府上。
※征大司马府参军
袁宏在桓温处所任计室当为计室参军,参军理论上是中央派遣,如西晋骠骑参军孙楚对府主石苞说:“天子命我参卿军事”。反过来说,参军也可以在理论上被中央调回。
《袁宏传》称他作《北征赋》时与王珣并座。以王珣卒年52岁+弱冠出仕桓温倒推,则袁宏在枋头之战时仍在桓温军中,战后被征入中央为吏部郎。即是说,桓温废帝前夕,司马昱仍然掌握桓温大司马府的参军调动权。郗超、罗含等人当自相同途径被征入中央。而征入中央者除了铁杆反贼郗超之外,不是撕身份牌变成东晋忠良,就是跟桓温不再有政治联系。桓温无法阻止中枢征召,只能坐视人才大量流失。
以上诸例,可知枋头之战前后,建康仍然掌有很大一部分的行政权力,和曹操邺城霸府之于献帝许都朝廷不可同日而语。

◎建康朝廷的核心
在尝试论证中枢并非桓温的傀儡后,另一个问题就是司马昱在朝廷中的身份定位,史学家如田余庆、祝总斌往往在著作里将司马昱视为被士族门阀抬上位的吉祥物。现试从司马昱猝死后局势的急转直下来锚定司马昱的身份。
桓温第一次入建康,只待了从乙酉到辛酉30天便退镇姑孰,之后八个月再也没有踏入建康。而且如前所述,桓温入建康更像是给司马昱帮忙,以权臣的名义废黜司马奕并铲除了司马晞派系。这两件事司马昱和桓温同时受益,桓温的行为并没有向僭越发展,双方仍保持一方居内控制中枢,一方居外控制方镇的微妙平衡。
而第二次入建康时,虽然从时间上看桓温待的时间更短了,只有十四日。但这次桓温借卢竦入宫事件,可谓将禁军系统和尚书省的异己逐个击破,真正做到了政自己出。被渲染成举朝之望的王谢,只能坐视桓秘、陆始、毛安之等人被桓温处置。而后桓温虽因病重返回大本营姑孰,但之后仍在逼迫建康朝廷加九锡。
此时的建康朝廷,既无司马昱生前桓温不能居于建康、亦不能遥控建康的威慑力,也无司马昱对桓温奏诛司马晞的否决权。只能在接受桓温命令的前提下,利用职务之便搞小动作,以迂回方式试图将桓温拖死。可见正是中枢集团的核心简文帝司马昱死了,才让桓温放心地冲进一盘散沙的建康大肆废黜,重启篡位计划。《续晋阳秋》言“若假帝修年,则温篡逆之图绝矣”,是有据可循的。
另外,此前王彪之否决褚太后诏书除了反映王彪之职位重要性之外,换个角度来说,之前将尚书省和太后之间联系在一起的角色并不是王彪之而是司马昱,因此才产生了决策的混乱。

◎东晋忠良桓温
桓温死后,谢安初与桓冲同为辅政,后改桓冲为王彪之作辅证。最后桓冲退回地方担任方镇,郗超、刁彝、王珣、谢玄等人也未被清算。与桓温旧党大量留任相匹配的是,桓温的定性成为了东晋一朝的政治正确。
范弘之因议贬谢石之谥、号召为殷浩追赠谥号、宣扬桓温篡位之心而被尚书仆射王珣贬官,其后他给司马道子写信时提到:
(王)珣感其提拔之恩,怀其入幕之遇,托以废黜昏暗,建立圣明,自谓此事足以明其忠贞之节。
可见桓温府臣出身的王珣,有意将桓温和行废立绑定来塑造忠臣形象,同时公然对揭露桓温欲移晋鼎者进行打击。
离谱的是,谢家也有人不但持有、甚至敢于拿这种观点反呛司马道子:
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
如此刻意维护桓温忠臣形象,甚至比王珣更进一步地将桓温比于伊尹、霍光的激进表态,令人怀疑谢家是不是在桓温死后跟桓家有什么政治交易。范弘之被黜除了贬谥谢石之外,是否还有谢家维护桓温的一层关系?然而限于相关记载有限,对谢家态度的探讨只能止于怀疑了。

◎桓温、司马昱在南朝的身后名
时至南朝,随着政权更迭以及桓氏的覆灭,枋头之战前和简文帝驾崩后桓温欲移晋鼎的性质已不再是需要遮掩的政治正确。桓温和司马昱的风评趋于正常,并逐渐固定下来。
※桓温被重新定义到权臣
桓温雄才盖世,勋高一时,移鼎之业已成,天人之望将改。
桓温一世英人,志移晋鼎……
桓温之心,未忘于篡,海西失道,人伦顿尽,废之以公,犹礼处之。
不过此时桓温的风评仍是正面居多,与诸葛亮并举。
(梁简文帝)与裴子野、刘显、萧子云、张缵及当时才秀为布衣交。常自比诸葛亮、桓温,惟缵许焉。
※司马昱仍是废立一事的正面典型
今废为营阳王,一依汉昌邑、晋海西故事。
故昌邑悖德,孝宣聿兴,海西乱政,简文升历,并拓绪开基,绍隆宝命,理验前经,事昭往策。
昔太宗克光于汉世,简文代兴于晋氏,前事之不忘,后人之师也。
昔宣帝中兴汉室,简文重延晋祀,庶我鸿基,于兹永固。言念家国,感庆载怀。
司马昱被比于汉文、汉宣一般的中兴之主,其废立事件被频繁引用(反面教材是司马师立高贵乡公,引用为0)。
即使脱离废立特殊的政治意义,司马昱本人也是正面形象。
昔中京沦覆,鼎玉东迁,晋元缔构之始,简文遗咏在民,而松门夷替,埏路榛芜。

◎桓温、司马昱形象被扭曲的原因猜测
桓、司马俩人在南朝相对正面的形象,到了唐修《晋书》消失不见,变成了经典款权臣和傀儡形象。这种突兀的形象转变,除了正文前言提及唐人改史的可能性以外,还需要考虑北人修史对唐代史官的影响。
桓温废立一事流传到同年代的前秦时已经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前秦似是不了解司马昱在此事中的官位变动。故也应考虑北人对敌国流言越传播越失真的可能性。
再有,为营造正统性,北朝史官自北魏开始系统性地诋毁东晋,如司马叡被污蔑为牛叡。将出自肮脏血统的伪帝司马昱描述成软弱无能被权臣操纵的形象也符合北朝的利益。例如《魏书 僭晋司马叡传》对桓温废立的细节描述几乎照抄《晋阳秋》,但“以温依诸葛亮故事,甲仗入殿”这句话在《晋阳秋》和诸残本《晋书》中并未出现。既然唐修《晋书》出现了这句话,则唐人可能以北朝史书为此事史源。围绕桓温废立的矛盾记载,也有可能是唐人将南北史书强行缝合的结果。

◎关于司马昱的不利评价
21年我在s1发过有关司马昱评价的帖子。
帝虽神识恬畅,而无济世大略,故谢安称为惠帝之流,清谈差胜耳。
将这一不知出处的记载全推给唐人瞎编也不太负责,毕竟像司马乂的形象改写是靠改编记载而不是信手胡来。对此作《世说新语笺疏》的余嘉锡认为简文帝的生平和晋惠帝并非同类。也很难想象被敌对阵营的王珣评为“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的简文帝和惠帝形象的近似在哪。作为此帖结尾,现尝试对最早引起我相关兴趣的谢安之评作解读:
《晋书》虽记载此事但并没有引谢安评价的原文(作为对比,沙门支道林的评价贴了原文,“会稽有远体而无远神”),如此唐人便有断章取义的嫌疑。
晚求为东阳,不许。及濛病,乃恨不用之。濛闻之曰:“人言会稽王痴,竟痴也!”
虽然《晋书》里并没有人敢于直称弱智的司马衷为“痴”、“白痴”、“痴呆”,此处司马昱的“痴”也是取痴情、痴心之意。或许谢安通过混淆“痴”的语义以形容其痴。当然此说比较牵强。
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简文还,三日不出,云:“宁有赖其末,而不识其本!”
此事当是司马昱最接近于惠帝的事迹,一个“何不食肉糜”,一个不识水稻。或许因此脱离实际而被谢安取笑,而后被唐修《晋书》截取。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3#
发表于 2024-1-4 16:07 | 只看该作者
隋唐的五德终始是承接北魏,根本不认南朝,必须丑化自司马睿以下的南朝帝系,另一方面南朝后期侯景之乱文献大量佚失影响估计也不小,以现在存留的文献大概也只能部分还原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
发表于 2024-1-4 16:3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士族贫穷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唐长孺还是谁谈过这个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头像被屏蔽
     
5#
发表于 2024-1-4 17:02 |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6#
 楼主| 发表于 2024-1-4 17:1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什伐赤 发表于 2024-1-4 16:34
这个士族贫穷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唐长孺还是谁谈过这个

唐长孺的书我倒没看过,关于士族有可能贫穷破落的观点是好几年前跟贴吧老哥讨论时被指点的。倒是关于尚书省职权的部分搬运了很多祝总斌《两汉魏晋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里的观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
 楼主| 发表于 2024-1-4 17:3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村八分光线 发表于 2024-1-4 17:02
确实司马乂的形象挺微妙,好像故事里必须有个好人。就看晋书里写,司马冏专权,司马乂拨乱反正。但是晋书说 ...

齐王司马冏在后边六王里是相对无辜,《晋书》罗列的罪名总结起来是骄奢淫逸、树私党、逾制行为,这其实就是曹爽罪名的翻版。河间王司马颙檄文给的处置“废冏还第。有不顺命,军法从事”也让司马乂操办成了曹爽案翻版,除了司马冏本人跟皇帝关系太近以外,其党羽全是夷三族处理。这也是司马乂专擅的表现之一。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8#
发表于 2024-1-4 17:59 | 只看该作者
什伐赤 发表于 2024-1-4 16:34
这个士族贫穷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唐长孺还是谁谈过这个

这种家贫是真贫还是相对豪富的那一群贫文字也很含糊,不像寒素出身的陶侃有母亲卖发换钱、刘寄奴有欠赌债被吊打的具体事例证明。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
发表于 2024-1-4 18:15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慈父斯大林 发表于 2024-1-4 17:10
唐长孺的书我倒没看过,关于士族有可能贫穷破落的观点是好几年前跟贴吧老哥讨论时被指点的。倒是关于尚书 ...

我找到了,应该是胡宝国的《释少孤贫》,出自将无同论集,提到过这个。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0#
发表于 2024-1-4 18:38 | 只看该作者
唐代史官的节操一直都很值得怀疑,什么太宗让改起居注被拒绝后无可奈何之类的记载感觉就是批评领导太过忙于工作不知道休息,还有说李建成当太子时喜欢和突厥人一起玩集体行为艺术,公开讲我为天子当肆吾欲,有劝谏的就杀,杀五百人岂不定这种低级黑。。。。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1#
发表于 2024-1-4 18:41 | 只看该作者
“我闻人姓木边,便欲杀之,况诸桓乎!”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2#
发表于 2024-1-4 20:08 | 只看该作者
老弗 发表于 2024-1-4 18:38
唐代史官的节操一直都很值得怀疑,什么太宗让改起居注被拒绝后无可奈何之类的记载感觉就是批评领导太过忙于 ...

醒醒,那是太子承乾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3#
 楼主| 发表于 2024-1-5 14:1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慈父斯大林 于 2024-1-28 01:28 编辑

今天把杂乱的笔记整理了一下,一并发到这帖作为补注。
◎咸安年间政要任职时间、职位推测兼记载补充
相关年号。太和:废帝年号,咸安:简文年号,宁康、太元:孝武年号。
※度支/五兵尚书陆始
桓温既以失职为由将陆始押送廷尉,想必陆始的职务或因守备城门不利而作为五兵尚书被牵连,或涉及武库失守。
西晋的武库令属卫尉,宋齐的武库令改属尚书省仓部。然而东晋不置卫尉,东晋的武库归谁管就成了悬案。
如对《通典》中宋齐度支尚书领仓部作推演,可能东晋时度支尚书已领仓部及武库。
※尚书王荟
时年饥粟贵,人多饿死,荟以私米作饘粥,以饴饿者,所济活甚众。
海西太和六年六月,京师大水,平地数尺,浸及太庙。朱雀大航缆断,三艘流入大江。丹杨、晋陵、吴郡、吴兴、临海五郡又大水,稻稼荡没,黎庶饥馑。
是岁,三吴大旱,人多饿死,诏所在振给。
《王荟传》称王荟任尚书前发生大饥荒、谷贵,时间接近的大饥荒有两次,分别发生在废帝太和六年及简文咸安二年。王荟在桓温二入建康前出任尚书的可能性很高。
※左民尚书陆纳
出为吴兴太守……(面见桓温)时王坦之、刁彝在坐……顷之,征拜左民尚书,领州大中正……迁太常,徙吏部尚书,加奉车都尉、卫将军。
《建康实录 孝武帝纪》载太常韩伯死于孝武帝太元五年,此前陆纳不能由左民尚书转为太常。
(太元五年)八月,太常韩伯卒。
当时任期模糊的吴兴太守有三人,推测任期为陆纳→孔严→王蕴。
陆纳任吴兴太守时,王坦之仍在桓温麾下。又王坦之因父丧从桓温处辞职。故陆纳当于太和三年王述死前出任。
孔严太和中任吴兴,太和五年卒官。
王蕴因饥荒时私自开仓放粮被贬,同王荟提及的饥荒发生时间,当为孔严之后。
因此太和五年孔严死前至宁康五年太常韩伯死,陆纳当为左民尚书。
※尚书右(左)丞顾悦之
《建康实录 简文帝纪》载:
(咸安元年十二月)尚书右丞顾悦之上表请诏复殷浩本官。
同时本传称顾悦之官至右丞,其子顾恺之传记称顾悦之官至左丞。
※尚书右丞戴谧
《晋书 礼志》宁康二年条,无法确定任职时间。
※侍中谢安、桓温
吏部尚书事务繁忙,参考西晋侍中任恺任吏部尚书后“侍觐转希”,谢安的侍中即使未解职也已沦为加官。至于桓温,他这侍中甚至不在建康。
※骁骑将军袁宏
《晋书 礼志》载有孝武宁康二年骁骑将军袁宏与群臣商议礼制,但仅凭《晋书》无法确定任职时间。《晋中兴书》载:“温讽朝廷欲为九锡,使骁骑将军袁宏具草”。
※侍中王混
《晋书 礼志》宁康二年条,无法确认就职时间。
跟王悦养子丹杨尹王琨应该是一个人。
悦无子,以弟恬子琨为嗣,袭导爵丹杨尹,卒,赠太常。
(宁康三年)孝武帝尝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尚书陆纳侍讲,侍中卞眈执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郎袁宏执经,胤与丹杨尹王混擿句,时论荣之。
※散骑常侍郑袭
《晋书 礼志》宁康二年条,无法确认就职时间。
※散骑侍郎刘享
于是百官入太极前殿,即日桓温使散骑侍郎刘享收帝玺绶。
《僭晋司马叡传》:
温率众入,屯兵宫门,进坐殿庭,使督护竺瑶、散骑侍郎刘亨取奕玺绶。
1楼把刘享错写成了散骑常侍。
※侍中、廷尉罗含
寻征正员郎,累迁散骑常侍、侍中,仍转廷尉、长沙相。
《桓温传》
(太和四年)帝遣侍中罗含以牛酒犒温于山阳,使会稽王昱会温于途中。
※廷尉王雅
按本传官职变动结合年龄推测。
※督城门诸军事游击将军毛安之
禁军六军的排序中游击将军和骁骑将军本居于末位。《通典 职官七》:“晋江左不置卫尉”,因此毛安之相当于兼任了掌门卫屯兵的卫尉。故将他在禁军将领的位置置于领、护之下。
※禁军将领谢安、王坦之、袁宏
三人的本职都是要职,因此大部分时间要在尚书台/皇帝身边处理内务,因此卢竦入宫全靠另外三位禁军将领救驾。不过桓温大行废黜是以卢竦案为借口,所以挂职禁军的王谢也在理论处置范围内。而尚书仆射王彪之反而因为没有禁军军职让桓温无从下手。
※丹杨尹王劭
值废立之际,疑似时任丹杨尹有韩伯、王劭两人。
按韩伯履历,任丹杨尹再转吏部尚书前;又按吴隐之履历,被吏部尚书韩伯提拔在桓温破寿春前。故韩伯不得为咸安年间丹杨尹。
转丹杨尹、吏部尚书、领军将军。
及康伯为吏部尚书,隐之遂阶清级,解褐辅国功曹,转参征虏军事。兄坦之为袁真功曹,真败,将及祸,隐之诣桓温,乞代兄命,温矜而释之。
此外需要对《宋书 谢景仁传》的记录进行解释:
又迁吏部尚书。时从兄混为左仆射,依制不得相临,高祖启依仆射王彪之、尚书王劭前例,不解职。
王劭本传称其自丹杨尹转吏部尚书再转尚书仆射,在吏部尚书谢安接替升职的王彪之转尚书仆射前,王劭不得为吏部尚书。我认为此处的“尚书王劭”可能是其弟王荟的错记。

◎杂七杂八没用上的笔记
※殷浩父子和司马昱的关系
《世说新语 黜免》: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着百尺楼上,儋梯将去。”
殷涓或许是耳濡目染才选择亲近当朝两大派之外的司马晞。然而同样很亲近殷浩的外甥韩伯却在司马昱处起家,并历任吏部尚书、领军将军等要职,最后甚至坐视殷涓被桓温伙同司马昱诛杀,这一点很奇怪。
以韩伯终年49和死于太元五年反推,按弱冠计出仕可能在殷浩被废前的永和八年、九年左右。最后造成已仕司马昱的韩伯和推测在殷浩被废后出仕的殷涓分道扬镳。
而且有鉴于郗愔郗超、顾悦之顾恺之父慈子孝,司马晞司马昱、桓温桓秘桓冲、毛虎生毛安之兄友弟恭已是东晋常态。韩伯、殷涓这对表兄弟虽然都因殷浩之故厌恶桓氏,但因为政治立场不同而最后形同陌路好像也能说通。
※韩伯对谢氏的奇怪态度
《世说新语 言语》:
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摇。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叹曰:“此复何异王莽时?”
刘孝标对此事作注认为和王莽家封侯有关联,不过淝水之战后谢氏大规模受封时韩伯早就去世了,韩伯指的肯定不是封侯一事。
虽说《世说新语》里也载有韩伯和谢玄不睦的事,但是一般士人不睦如王羲之和王述往往限个人之间,少有如韩伯直接aoe全家的情况。因此也不该从私怨方面去理解。
韩伯死前谢家计有录尚书事、尚书仆射、中书监谢安,尚书谢石(太元六年以尚书传尚书仆射),侍中谢琰,监江北军事谢玄,从职权角度确实堪称门重。前引《宋书 谢景仁传》有旧制从兄弟不能同任尚书仆射(应该也包括录、令)和尚书的制度,王彪之和王劭(或王荟)只是共曾祖的关系尚且犯制,谢安和谢石亲兄弟同据尚书八座就逾制得更过分了。
※郗超奔丧事件与其转任司徒左长史
《续晋阳秋》:
桓温始以雄盛入辅,系以废立。帝虽登祚,内不自安。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公。至是,荧惑犹在太微,帝恶之。因谓郗超曰:"命之修短,本欲不计,故当无复近日事耶!"超云:"大司马臣温方内固社稷,外布经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超假还东,帝谓之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一至於此!由吾不能以道自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又诵庾阐诗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因泣下。
《资治通鉴 晋纪二十六》:
(太元二年)十二月,临海太守郗超卒。
郗超最后可以确定其官职的时间记载是咸安元年司马昱登基时仍任中书侍郎,之后何时转任司徒左长史以及何时遭母丧服丧三年没有明文记载,直至郗超太元二年十二月去世。
古人虽言服丧三年,但实际是服满二周年再加一虚年即视为三年,晋制采用王肃的观点将丧期定为整二十五月。
《礼记 丧服小记》:
再期之丧,三年也;期之丧,二年也。九月七月之丧,三时也;五月之丧,二时也;三月之丧,一时也。
《晋书 礼志》:
是以《丧服》一卷,卷不盈握,而争说纷然。三年之丧,郑云二十七月,王云二十五月。……可依准王景侯所撰《丧服变除》,使类统明正,以断疑争,然后制无二门,咸同所由。
如此便可以将整二十五月的丧期和郗超的官场活动进行核对。按《资治通鉴》,郗超于宁康三年五月在和桓冲讨论政事,并不在服丧期;到了太元二年七月又与众人讨论谢玄之事。这之间的时间无法满足服丧期时间要求,故服丧可能在宁康三年前。从宁康三年五月前推,则服丧至晚发生在宁康元年三月。而桓温自宁康元年二月入朝,正是大肆立威的时候,断不会在此时将郗超由方便控制年幼皇帝的中书省官职改任司徒左长史。因此,前述郗超作为中书侍郎在司马昱遗诏、桓温九锡文中无甚表现,他在司马昱生前已经被调任司徒左长史并遭母丧也是一种可能性。《晋书》对郗超咸安二年探视父亲记作“超请急省其父”,用词颇为急切,也有可能是和母亲的事有关。
《资治通鉴 晋纪》:
(宁康三年五月)桓冲以谢安素有重望,欲以扬州让之,自求外出。桓氏族党皆以为非计,莫不扼腕苦谏,郗超亦深止之,冲皆不听,处之澹然。
(太元二年七月)是时朝廷方以秦寇为忧,诏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谢安以兄子玄应诏。超闻之,叹曰:“安之明,乃能违众举亲,玄之才,足以不负所举。”众咸以为不然。超曰:“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未尝不得其任,是以知之。”
不过《晋书》对郗超评价谢玄一事的时间记载与《资治通鉴》有别,按《晋书》的时间线郗超服丧可以发生在宁康三年之后。
《晋书 孝武帝纪》:
(太元二年)冬十月辛丑,以……征西司马谢玄为兖州刺史、广陵相、监江北诸军。
※司马昱“忧愤不得志”
《世说新语 言语》“司马昱问郗超”条注引《续晋阳秋》:
“帝外压强臣,忧愤不得志,在位二年而崩。”
既然中枢要职基本掌握在司马昱手里,那司马昱仍然忧愤不得志就很是怪异。现尝试作一定解释。
《晋书 江灌传》:
灌性方正,视权贵蔑如也,为大司马桓温所恶。温欲中伤之,征拜侍中,以在郡时公事有失,追免之。后为秘书监,寻复解职。时温方执权,朝廷希旨,故灌积年不调。温末年,以为咨议参军。会温薨,迁尚书、中护军……
《晋书 范宁传》:
宁字武子。少笃学,多所通览。简文帝为相,将辟之,为桓温所讽,遂寝不行。故终温之世,兄弟无在列位者
或许是一种利益交换的结果,桓温支持司马昱篡位后,先前实际被桓温禁锢的江灌、范汪、范宁等人仍然不得任官。桓温控制全国军队包围扬州的情况虽然在司马昱生前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换句话说也没有缓解。这对靠舆论造势登上帝位、连桓温阵营都对他另眼相看的司马昱无疑会有反噬效果。
《晋书 习凿齿传》:
后使至京师。简文亦雅重焉。既还,温问:“相王何似?”答曰:“生平所未见。”以此大忤温旨,左迁户曹参军。
《世说新语 容止》:
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王珣先在内,桓语王:“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二客既去,桓谓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
※废司马奕后可行的法统方案
东晋尚存的几支宗室里,只剩琅琊王司马伷系和汝南王司马亮系两支司马懿后裔,从血缘角度考虑过继者只能出自这两支。

当时明确在世可过继给晋明帝者有近支的司马综、司马尊、梁王司马㻱(均为司马晞之子);司马道子、会稽王司马曜(均为司马昱之子)。远支有汝南王系分支的司马义(一作“羲”)、新蔡王司马晃、司马崇。
推测已出生、可过继给晋成帝或晋康帝者有近支的司马和、司马季度(司马晞之孙)。远支有司马惠(司马崇之子);司马遵之、司马楷之(均为司马义之子)。
满朝文武在司马昱严重违反礼法的非正常登基大典上所展现出的默契,大概可以写进演技教材了。
※褚蒜子支持司马昱篡位的动机
《晋书 天文志》:
五月,帝崩,哀帝立,大赦,赐爵,褚后失势。
穆帝死后即位的哀帝已经成年,原本名义居摄的太后退隐幕后很正常。但充满用“天人感应”对应政治事件的《天文志》对此偏偏用了“失势”一词,只怕帝系由康帝系转移回成帝系的过程不太和谐。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x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4#
 楼主| 发表于 2024-3-5 10:1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杂考
※东晋近亲间相争问题
东晋社会中近亲间政治立场有别的例证,已见于前几楼。
《世说新语 栖逸》
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减骠骑?”
此虽是何充和何准关于出仕的典故,但也可以说即使同家族成员之间也存在士林中名望的竞争。以这种竞争为诱因之一,进而演化为政治对立虽然听起来很夸张,但也有前朝实例可循:
干宝《晋纪》
高贵乡公之杀,司马文王会朝臣谋其故。太常陈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顗至,告以可否。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
不同于礼议这类容易留下秘书省文字记录的对话,史书在私密谈话方面的记载当是附会的重灾区,这条记载大概不会免俗。不过即使此条记载非陈泰本人之言,也可以说是编纂者对当时风俗的记录。在时人眼里,陈泰的坚持或许和舅舅之间的竞争有关。
而追溯起来,这种风气在东汉就出现了。
阮武《政论》
夫交游者,俦党结于家,威权倾其国,或以利厚而比,或以名高相求。同则誉广,异则毁深,朝有两端之议,家有不协之论,至令父子不同好,兄弟异交友。破和穆之道,长诤讼之源。
曹操《整齐风俗令》
阿党比周,先圣所疾也。闻冀州俗,父子异部,更相毁誉。

※庾希、卢悚问题
卢悚、庾希两起兵变发生时间较近,但考虑到二者的身份,两者或无政治关联。
庾希父庾冰尊儒,曾跟佞佛的何充因为沙门的宗教特权问题产生争执(见《沙门不敬王者论》,此处不展开),他对宗教人士采取打压态度。庾希作为庾冰长子,和在《资治通鉴》中被称为大道祭酒的卢悚有关联的可能性不大。
东晋权要跟天师道联系较深者,除了“谄于道”的郗愔兄弟之外,比较著名就是磕丹药磕成植物人的哀帝司马丕。从卢悚的人马内能入禁中,外能面见废帝司马奕来看,在宫中牵涉颇深。且卢悚有弟子许龙为殿中监这种负责礼仪和管理皇帝近务的官,属哀帝遗留势力的嫌疑不小。
《通典 职官八》
汉仪注曰:"省中有五尚,即尚食、尚冠、尚衣、尚帐、尚席。"或云:"秦置六尚,谓尚冠、尚衣、尚食、尚沐、尚席、尚书,若今殿中之任。"
而庾希兵变时可以夺取重镇京口并闭门自守,兵力方面有一定规模,似不是被废多年且属亡命之徒的庾希可以轻易聚齐。或许仍可以在社会正常活动的故青州刺史武沈、其子武遵才是拉起兵变人马的主力,庾希的政治能量应该被修史者夸大了。

※桓温“欲取先与”说的问题
在东晋、南朝人看来,年龄三十以上便已经衰老。简文帝司马昱年龄五十多,在当时无疑半只脚踏进棺材了。但桓温比司马昱大八岁,且行废立的时候桓温如苻坚所说,已经是“六十岁公”了。
《南史 顾协传》
率言三十有五。帝曰:‘北方高凉,四十强仕,南方卑湿,三十已衰。如协便为已老……’
再者,两者的健康情况对比起来,也不容桓温乐观。
温上疏曰:“圣体不和,以经积日,愚心惶恐,无所寄情。夫盛衰常理,过备无害,故汉高枕疾,吕后问相,孝武不豫,霍光启嗣。呜噎以问身后,盖所存者大也。今皇子幼稚,而朝贤时誉惟谢安、王坦之才识智能皆简在圣鉴。内辅幼君,外御强寇,实群情之大惧,然理尽于此。陛下便宜崇授,使群下知所寄,而安等奉命陈力,公私为宜。至如臣温位兼将相,加陛下垂布衣之顾,但朽迈疾病,惧不支久,无所复堪托以后事。”
按桓温的说法,司马昱的病情发生时间在“积日”前,这之前大概身体看起来是健康的。而桓温自己却朽迈疾病,且这也并非桓温的自谦或虚伪之词。行废立时桓温脚疾已经严重到无法步行。
《晋书 桓温传》:
温有脚疾,诏乘舆入朝,既见,欲陈废立本意,帝便泣下数十行,温兢惧,不得一言而出。
年龄更小、身体看起来更健康的司马昱死在桓温前面,其实是意外情况。因此,田余庆所主张的桓温对皇位“欲取先与”说是很有问题的,桓温明显等不起。

※司马晞的职权变化
迁镇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康帝即位,加侍中、特进。建元初,领秘书监。穆帝即位,转镇军大将军,迁太宰。
司马晞最后的实职,大概是秘书监,而秘书监一职一来不是什么参政要职,二来工作性质不适合司马晞。
《晋书 贾谧传》
起为秘书监,掌国史。
《晋书 荀勖传》
俄领秘书监,与中书令张华依刘向《别录》,整理记籍。
《晋书 张华传》
秘书监挚虞撰定官书,皆资华之本以取正焉。
《晋书 华峤传》
转秘书监……寺为内台,中书、散骑著作,及治礼音律,天文数术,南省文章,门下撰集,皆典统之”。
虽有贾谧后来以秘书监参政,但从贾南风传记的遣词来看,属于需要被批评干政乱权的特例。
《晋书 刘琨传》
秘书监贾谧参管朝政……
《晋书 贾南风传》
后母广城君养孙贾谧干预国事,权侔人主。
而在江灌任秘书监后,司马晞可能的秘书监兼职也没了。
另有《通典 礼志 沿革 嘉礼》中记有侍中司马晞:
升平元年,将纳皇后何氏,彪之正礼始更大引经传及诸故事,深非公羊“婚礼不称主人”之义。曰:……册皇后文曰:“惟升平元年八月,皇帝使使持节、兼太保、侍中、太宰、武陵王晞册命故散骑侍郎女何氏为皇后……”
司马晞既在穆帝朝仍任侍中,似和旧《司马晞传》言“以宗长不得执权”相冲突。
不过《通典 礼志 沿革 凶礼》中载有升平年间司马晞生母王才人死亡后,群臣廷议出继宗王当服何丧制之事。司马晞既服丧当去职,去职后或许仅拜太宰,而侍中一职不再见于司马晞的头衔中。
且对礼制的讨论无疑是中古政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从掌礼的祠部尚书极高的政治地位可见一斑。
《晋书 职官志》
祠部尚书常与右仆射通职,不恒置,以右仆射摄之,若右仆射阙,则以祠部尚书摄知右事。
司马晞虽任侍中,但以他的宗室长辈身份兼顾命之重却未在六朝史书礼志与《通典 礼志》部分留下参与礼议的记载。虽然可以辩解为司马晞因“无学术”而没有讨论礼制的水平,但进一步说这份无学术也会制约他对政事的涉猎。他在任侍中期间对朝政能有多深参与度,很不好说。

※司马晞被废的原因
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
之前还是被《晋书》中桓温诛戮宗室忠良的说法禁锢了思路。这条也可以理解为:
1.因司马晞不得职权与司马昱辅政的对应关系,欲杀“之”指的其实是司马昱。即司马晞要等桓温入朝,联合桓温杀司马昱。
2.在第一条的基础上,“之”要把入朝的桓温也算上。即司马晞要等桓温入朝,发动兵变把两个权臣司马昱、桓温一起干掉。
而第二条含义,可以解释为什么桓温要忌惮身在闲职多年的太宰司马晞,而司马昱为什么能接到司马晞“将谋非常”的告密。日后司马晞被定下“谋反”、“谋逆”的罪名,这其实和《王彪之传》里的司马晞“将谋非常”是可以直接画等号的。按这个思路走下去,司马晞、司马昱之间已经不止是猜忌,而是矛盾随时会被激化的状态。

而引爆火药桶的具体事件,可能和主楼提到的,南朝礼志集体无载的司马昱即位礼议有直接关系。前已引《通典》中穆帝封拜皇后条,按此例司马晞在东晋的礼仪执行上有重要作用(吉祥物)。理论上司马昱的登基仪式,也该由兼有宗室近支长者和成帝指定顾命大臣两个尊贵身份的武陵王、太宰司马晞领百官迎驾于会稽王府,并告太庙。以上两件礼事由大司马桓温和兼太尉周颐实行,一来相当于降档,二来无疑宣告了司马晞在废立仪式上的不配合表态。
司马晃、殷涓被司马晞牵连,或许也和被史书删掉的司马昱即位礼议有关。散骑常侍、著作郎是有权参与礼议的。

※司马昱或不曾任司徒
《宋书 蔡廓传》
廓博涉群书,言行以礼。
……
时疑扬州刺史庐陵王义真朝堂班次,(中书令 傅)亮与廓书曰:“扬州自应著刺史服耳……又海西即位赦文,太宰武陵王第一,抚军将军会稽王第二,大司马第三。大司马位既最高,又都督中外,而次在二王之下,岂非下皇子邪?此文今具在也……”廓答曰:“扬州位居卿君之下,常亦惟疑……唯引泰和赦文,差可为言。然赦文前后,亦参差不同。太宰上公,自应在大司马前耳。简文虽抚军,时已授丞相殊礼,又中外都督,故以本任为班,不以督中外便在公右也。今护军总方伯,而位次故在持节都督下,足下复思之。”
此事发生时间在刘裕代晋前,傅亮和蔡廓所见应为东晋秘书省所保存的诏书原文。即废帝即位时司马昱不为司徒而为抚军。
这一点也可以在《晋中兴书》与《世说新语》得到佐证。
《晋中兴书》(无司徒履历)
康献皇后临朝,建位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二年,骠骑将军何充薨,皇太后诏上内总万机。海西公即位。七月,以琅琊王封绝,复徙上为琅琊王,封王子昌明为会稽王,固让不受。太和元年十月,诏以为丞相、尚书,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给羽葆鼓吹班剑六十人,固让不受。
《世说新语》中对司马昱的称呼可列为“简文、文帝、会稽王、相王、抚军”,无司徒。
当然,即使不考虑篡改旧史严重的唐修《晋书》,同样可以找到反证:
《世说新语 言语》“竺法深在简文坐”条,注引《高逸沙门传》
法师居会稽,皇帝重其风德,遣使迎焉,法师暂出应命。司徒会稽王天性虚澹,与法师结殷勤之欢。
《宋书 天文志》
十一月,司徒会稽王以二镇败,求自贬三等。
《高逸沙门传》作者为东晋竺法济,成书时间要早于《宋书》。不过《宋书》作者沈约历宋至梁,本身和东晋皇帝没有利益关系,同时录入不同说法也可见沈约在此事上无倾向性。再者,《宋书》有“凡诏诰、符檄、章表, 悉载全文,一字不遗”的特点,《蔡廓传》虽是列传,但该段为议礼之事,所录为东晋末年礼议实录的可能性很高。在此基础上,傅亮、蔡廓俩人都号称博学,他们并未疑此诏并围绕此诏展开辩论,说明司马昱不为司徒应该是符合东晋人认知的。
而关于蔡廓所称“丞相殊礼”,也不能理解为司马昱曾被拜为司徒却不就。从《晋书》可找到此丞相殊礼例证。此既被用于追赠太傅,则级别要高于太傅上公之礼,自然不是三公司徒可比的。
《晋书 车胤传》
时王国宝谄于会稽王道子,讽八坐启以道子为丞相,加殊礼。
《晋书 司马道子传》
故太傅公阿衡二世……便可追崇太傅为丞相,加殊礼,一依安平献王故事。
司马昱拜丞相事,按《晋中兴书》为废帝即位第二年,而蔡廓提及废帝即位时司马昱已加丞相殊礼,则司马昱的僭越行为当是从哀帝朝而非废帝朝开始。
从职官沿革的角度来说,司徒为三公实质来自汉哀帝以丞相为大司徒。魏晋司徒和丞相/相国之间的转化在历史上时有发生,如华歆、何曾、司马肜、王导。
《通典 职官十一》
晋骠骑、车骑、卫将军,伏波、抚军、辅国等大将军开府者,皆为位从公,品秩俸赐亦与诸公同。
而按惯例,同是一品之间也有丞相→上公→三公→从公的品秩排序,司马昱以抚军大将军突然晋升丞相,在东晋朝堂上的政治寓意非常明显。多年任司徒转拜丞相和多年任抚军突然拜丞相两份履历之间,前者表现出来的僭越性质要更隐晦。因此,也要考虑东晋孝武帝朝出于政治遮掩目的,篡改司马昱履历、散布流言的可能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Archiver|上海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网上有害信息举报专区|962110 反电信诈骗|举报电话 021-62035905|stage1st 沪ICP备13020230号-1 沪公网安备 31010702007642号

GMT+8, 2024-5-15 03:54 , Processed in 0.047746 second(s), 7 queries , Gzip On, Redis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